姬年年被楼下的说话声吵醒了。
不怪房门不隔音,怪她睡很久该醒了。晚霞落了几片进来,落在她脚边,室内更显得昏暗,她抬头看到玻璃窗里面摆放的奖杯和证书。
心里有些厌倦。
她拿手机看一眼时间,快五点了。
她起床去阳台外面吹了吹风,外面海岸曲折,远一些可以看见养殖场的渔网和捕鱼的小船,劳作一天的人们踩着海滩上的霞光回家。
她手撑着下巴,心情好了那么点。
下楼,姬岁岁正在跟林佩雯说新店选址落定的事,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推选几位合适的店长,问林佩雯有什么意见。
“这几位都不错,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好,年纪大经验足沉稳些,你自己看着选,”林佩雯在看规划书,见姬年年穿着睡衣拖鞋下来,没理会她径自对大女儿说,“新店开业让你妹去上班,从导购做起。这两天你有时间陪她去附近租个房。”
姬年年坐下,阿姨给她端来葱油拌面和山药排骨炖罐,拌面上卧了一个七分熟流心荷包蛋,沿着盘子边缘铺了一层剔了刺的粉煎带鱼。她捡起筷子拌面,对林佩雯说:“我明天要回燕城,没空去看房。”
“你姐给你看好。”
“岁总日理万机,还是别麻烦了。”她把面包进嘴里。
“你姐是忙。让你爸去,你有什么要求发给你爸,”林佩雯的语气不容拒绝,“你明天几点的机票?”
姬年年票还没买。她就是想跟林佩雯唱个反调,她不喜欢她安排自己的人生。作为一个还算成功的企业家,她觉得女儿不可能再越过自己,倒不如就在自己的羽翼下做温室花朵。姬年年承认自己能力一般,也没什么上进心,偶尔也想啃老啃姐,但她不喜欢林佩雯独断专行,好像她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项目方案,领导签个字大手一挥就可以落地实施。
她手在屏幕上随便一划,点开购票程序,挑了张合适的机票,“下午三点。”
“你自己看着办,学校要是没事还是早点回家。”林佩雯把手里的材料还给姬岁岁起身上楼。她今天要参加一个公益性质的拍卖会,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接她。
姬岁岁坐在对面看妹妹一脸苦大仇深地吃面,“回来好,在燕城你想吃的都吃不到,偌大燕城找不到一家锅边店,福鼎肉片不正宗,鱼丸一颗要二十块钱还不地道,回家吧,至少吃得开心。”
“为什么你上来就是店长而我是导购?”
姬年年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姬岁岁愣了一下说:“工作没有贵贱之分。”
“但能力有高下,因为你是清华的,而我是L大的,清华本科甚至比L大博士的含金量高。”姬年年面无表情地说。
姬岁岁靠着椅子笑了,妹妹并非是在针对她,只是气不顺没事找事一下,这段时间家里逼她确实逼得紧,她的逆反心理前所未有地强烈,“你不是准备逃之夭夭了?还有哪里不顺心?”
姬年年耸了耸肩,“我问林总为什么你是店长我是导购,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说即便想让二十八岁的我结婚,恐怕都得先安排好工作再推销——我的高考打破了一家子清华的和谐氛围,真是抱歉。”
“L大也很好,你是我们家第一个理科博士。”
“谢谢,林总说我制药不行但制毒应该不错,她建议我试试。噢,毒药的毒。”
姬岁岁笑了一下,她笑起来很温柔。
姬年年陪姐姐吃她那味同嚼蜡的减脂餐,这一年她为了坐上总监的位置耗费很多心力,为排解压力吃得多了胖了二十斤,现在工作进入正轨才有时间瘦身。
“你喜欢你现在这个工作吗?”
“还行。”
“还行就是不喜欢。”
“不,还行是不热爱,但未必不喜欢,喜欢和热爱这两种感情的程度相去甚远。我不排斥家里安排的工作,这方面看我比你幸运一些,但你比我更勇敢,”胖乎乎的金渐层锅边从色厉内荏的缅因线面碗里抢走了最后的小鱼干,她伸手揉一揉线面毛茸茸的脑袋安抚它,“像锅边,明知道抢线面的小鱼干会挨揍,但它还是遵从自己的贪念。”
姬年年用不大的力道一掌拍在锅边脑袋上,锅边被她打懵了,立着脖子茫然地望着她,嘴里叼着啃了一半的小鱼干,她一伸手把小鱼干夺走扔进垃圾桶,从罐头里摸出一条喂给线面,锅边看见喵一声抗议。
“所以你投简历了?”姬岁岁问她。
“投了。”
“那就去呗。”
“当然。”
姬年年第二天中午十二点睁开眼睛,洗漱完换身衣服,兜里揣一个手机充电器和一张身份证去了长乐机场。
晚上八点到学校,赶上东区食堂二楼的海鲜粥,她和招昭点了两个菜坐在那吃了一个多小时。
招昭前几天刚收到最想去的一家大厂的offer,清闲下来替她看了一下她投的几份简历,看完面露难色,“你投的这几个岗位是认真的?”
“不然?”
“或者你考虑考虑竞争稍微不那么激烈的岗位?这不关乎配得感,我觉得你值得这样的薪资待遇,但姐们儿,我觉得没用,你想要也没用,其他学校、其他人的竞争力摆在那里。”
招昭这话中肯,姬年年赞同地点头,但她并不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只有这些能体现个人竞争力的岗位能让我在不跟家里争执的情况下留在燕城。先试试看,不行再往下。”
第二天下午,姬年年去了摩恩化工。
摩恩化工总部大楼不过十来层,但占地很广,以至于整体看来十分宏伟壮观。
她按照指引找到人力所在的十四楼,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等待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