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山僵住了,燃烧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拼搏一生,勾心斗角,不就是为了让“沈万山”这个名字成为传奇,成为历史无法忽视的印记吗?
现在,代价竟然就是这个?是他存在的意义本身?
监测仪器上的心跳曲线疯狂起伏。
律师的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后退,仿佛想远离这个正在谈论自身消亡的雇主。保镖墨镜下的脸也僵硬了。
死寂。只有仪器滴答声和沈万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
对死亡的恐惧和对仇人的恨意,最终吞噬了一切。名字?历史?别人的记忆?只要“我”的意识还在,“我”知道我是谁,“我”能活着看到仇人痛苦,就够了!他扭曲地想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占据了他。
“好!”这个字从他喉咙深处碾碎出来,带着血沫和彻底的决绝,“我换!财富!还有‘沈万山’存在的一切!统统拿去!换张辰的命!换我活下去!”
“如汝所愿。”谳谲漠然宣判。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袍袖拂动。
大殿中央,那座一直沉寂的青铜天平,骤然发出了低沉如同来自洪荒的嗡鸣!整个大殿为之轻微震动!
天平两端那两团虚无光团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涌动起来。
一端产生恐怖的吸力。悬浮于空中的全息资产图谱瞬间崩溃,化作一道纯粹由数字、符号、股权结构组成的璀璨到刺目的数据洪流,被贪婪地吸入天平那一端。那代表着富可敌国的财富,人类欲望的极致凝聚。
但这仅仅是开始。
吸力猛然转向,笼罩了沈万山本身!
律师惊恐地发现,自己脑海中关于沈万山的记忆正在飞速模糊、褪色!手中设备里所有关于沈万山的文件、签名、影像记录,都在诡异地消失!他骇然看向医疗床上的老人,只觉得那张脸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虚幻!
两个保镖身体紧绷,手按上了腰间的武器,却一脸茫然,不知为何要保护这个陌生的垂死老人。
而这吸力,透过衡律大殿,无声无息地蔓延至整个世界。
某金融中心顶层的办公室,“沈万山”的名牌悄然化为粉末;浩如烟海的网络数据中,关于他的记录被无形之手抹去改写;无数曾与他有过交集的人,从对手到心腹,都感到一阵短暂的恍惚,记忆中那个叱咤风云的身影迅速淡化,被其他模糊的印象取代……他的商业帝国正在被重新书写,他的成就被归咎于“市场浪潮”或被他的仇敌张正悄然吸纳。
他存在的痕迹,正被从世界的记忆和记录中彻底擦除。
所有这些无形的、却又重如泰山的“存在”,被强行抽取,化作无数细微的、灰白色的、蕴含着无数记忆碎片的光尘,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汇聚而来,涌入青铜天平的那一端。那一端的光团变得无比沉重、灰暗、死寂,仿佛承载了一个宇宙的遗忘。
而天平的另一端,光团则开始明亮起来,浮现出生命的气息。谳谲的目光望向大殿穹顶之外的虚无,穿透时空,锁定了那个正在健身房挥汗如雨的年轻身影——张辰。一股无形的、绝对法则的力量跨越虚空,开始强行抽取他未来六十年的生命能量,那蓬勃、旺盛、充满无限可能的生机,被凝聚成一团温暖、明亮、跳跃着的金色光团,投入天平另一端。
巨大的秤杆开始剧烈地、艰难地起伏、摇晃、震颤!一端是滔天的财富与一个存在的彻底湮灭,另一端是六十年鲜活的生命。两种截然不同的“重量”在太古的法则下疯狂地衡量、对冲。
整个衡律大殿都在低鸣,石壁上的符文依次亮起幽光又熄灭。络娘指尖的光丝疯狂闪烁,如同紧绷的琴弦。远处的阴影里,传来钥婆不安的呓语和钥匙串的轻撞。
秤杆摇摆的幅度逐渐减小,最终,在一声仿佛来自宇宙初开时的、宏大而叹息般的嗡鸣后,天平颤抖着,达到了一个精准无比的、令人窒息的平衡。
“等价。”谳谲的声音响起,如同最终的法槌落下,宣示了裁定。
“无咎。”他淡淡唤出一个名字。
大殿最深处的阴影中,一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模糊轮廓动了一下,仿佛只是一个错觉,旋即消失不见。那是负责执行最特殊“契约”的存在。
交易达成的瞬间——
遥远的城市另一端,健身房。张辰倒在卧推椅上,生命气息骤然断绝,死因成谜。
同一时刻,衡律大殿内。
医疗床上,沈万山猛地睁大了眼睛!
一股汹涌澎湃、近乎野蛮的年轻生命洪流,强行注入了他那具枯槁腐朽、几乎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
监测仪器上的数字疯狂跳动!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所有指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飙升,然后稳定在一个极其健康、甚至堪称强壮的年轻水平线上!
衰竭的器官贪婪复苏,堵塞的血管被强行疏通,萎缩的肌肉重新饱满,干瘪的皮肤焕发光泽,灰白的头发转黑……澎湃的力量感冲刷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他一把扯掉呼吸面罩,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从未如此甘美!心脏强劲搏动,血液奔腾呼啸!
“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放声狂笑,声音洪亮自信,“我活了!我真的活了!张辰死了!张正!你完了!哈哈哈!”
他猛地从医疗床上跃下,动作矫健有力,轻松扯掉所有管线。他站在冰冷古老的地面上,用力跺脚,挥舞手臂,感受着重获新生的狂喜!
他下意识地想寻找能映照影像的东西,目光扫过不远处一根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柱。
他大步走过去,想看看自己重获青春、焕然一新的容颜——
笑容瞬间僵死在脸上。
光滑的石柱表面,清晰地映照出大殿的景象,扭曲的符文,远处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