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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光影相生 > 第 94 章

第 94 章(3 / 3)

惨白后背的起伏。男人冰冷审视的回眸。骨节分明的手搭上柜门边缘。门缝被拉扯开的光线……小娟涣散如死去的眼珠……樟脑丸的窒息气味……那颗在惨白皮肤上滚动的、深褐色如蝇头的痣……顾宏山的痣!就是这颗!十年了!怎么会……怎么会现在……

混乱的信息碎片狠狠刺穿她试图维持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壁垒,尖叫、挣扎、窒息感……柜门外闻律修压抑着痛苦的呼唤,所有声音都扭曲变形,裹在粘稠黑暗的漩涡里,拉扯着她不断下沉,恐惧的电流在她的脊髓里乱窜,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疯狂报警,让她四肢冰冷僵硬,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在狭小的柜子里清晰得如同碎冰。

视线开始模糊,每一次强行中断尖叫后的剧烈换气,都像溺水的人只吸入半口充满砂砾的污水。缺氧感灌满她的胸腔、喉咙、大脑……冰冷的窒息扼上了她的喉管。

“温妤!别这样……求你出来看看我……”

苏念柔再也支撑不住,崩溃地捂住嘴,泪水汹涌滚落。她的身体发软,不由自主地侧身靠进陆彧怀里,她看向柜门的眼神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心碎和深刻的无力感。

陆彧下意识地揽住苏念柔的肩头,他的目光带着不解的沉重和被眼前极端景象撼动的惊愕,复杂地落在那个隔绝了生息的柜子上,又掠过闻律修几乎碎裂的背影,那个平时冷静、自制、的男人,此刻身体微微前倾,脊背紧绷,每一个线条都透着一种无能为力却又不肯放弃望执着。

时间流淌在无声的叫喊和压抑的哽咽里,温妤被困在衣柜深处,像被钉死在过去的刑柱上,每一次试图挣脱束缚的记忆碎片,都只让那根钉子嵌入得更深,血水混着冷汗浸透了她灵魂上那道从未真正愈合的恐怖旧伤。柜门外,关心她的人们也被无形的痛苦捆绑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在那片只有她一个人能进入的黑暗绝境中。

深不见底的伤痛,最终化作一方小小的黑暗囚笼,囚禁了她的现在,亦隔绝了所有伸向未来的路。

Dr.Evans的脚步很轻,他示意旁人不必出声,自己则在距离衣柜几步之外的地方,极其自然地倚靠着墙壁坐了下来,高度恰好能与门缝内黑暗里的温妤平视,他没有靠近衣柜门,也没有尝试打开。

“嗨,温,”他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像老朋友聊天那样自然,“是我,Dr.Evans,真抱歉隔了几天才联系你,我刚从南方回来。”

衣柜里死寂一片。

Evans医生却毫不在意,他从随身携带的旧皮包里,很自然地拿出一本速写本翻开,里面并非专业图表,而是几页潦草却生动的水彩速写,色彩明丽。

“你看,”他将速写本举在离柜门缝隙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确保即使里面的人影蜷缩着,也能看到一个侧影角度,“我在乌镇遇到的老房子,白色的墙,黑色的瓦片,雨水挂在檐角,滴下来的时候,时间都慢得舍不得走了,那种湿润的空气,钻进鼻子里,好像能洗掉一切灰尘。”

他的语调平缓,充满了画面感,描摹着与此刻逼仄黑暗截然相反的无害空间。

“还有水边的垂柳,”他翻过一页,上面是墨绿的柳条垂向水面,“细得跟你的发丝一样,风一吹就乱了,在水面上扫啊扫,留下一条条发光的涟漪。”

闻律修无声地将苏念柔泡好的热蜂蜜水递过来,Evans医生自然地接过。

“真暖和。”他对着门缝轻轻晃了晃杯子,蜂蜜的甜香随着热气缓缓飘散出来,“就像那天我在一家河边小茶馆喝的桂花蜜水,店主说桂花是秋天采的,香气藏起来,等到春天泡茶,时间也成了礼物,对吗?”

他小心地将杯子放在地板上,推过去,轻轻碰到木质柜门:“也许你现在不想碰它,没关系,它就在这儿,香气会飘进去的。就像那些你不需要说出来的感觉,它们也一直存在,不急着说,温。”

衣柜里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衣料摩擦声。

Evans医生的眼神微微一亮,他没有追问,而是自然地又翻回画本上那幅垂柳。

“你知道吗?后来下雨了,我坐在乌篷船里,雨点打在船篷上……啪嗒…啪嗒……”他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着画本硬壳的封面,模仿着雨点的声音,轻而清晰,“一下,两下……很慢很慢。雨下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这个声音……安稳得只想闭上眼睛。”

门缝里,那双紧盯着黑暗凝固着惊惧的瞳孔,似乎被这轻柔、规律又充满安心的敲击声吸引了一点注意力,那急促到几乎痉挛的呼吸声,在敲击的间隙里,极其细微地、试探性地拉长了一点点……

黑暗的衣柜深处,温妤枯死的神经末梢,仿佛被这来自远方的、温柔的雨声,悄然浸润了一丝细微的潮气,她抱着膝盖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松开了那么一丁点。

Evans医生轻轻带上门,隔绝了衣帽间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闻律修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眼底残留着未散的猩红血丝。

苏念柔被陆彧半扶半抱着,她的脸埋在他的肩膀,肩膀仍在细微地颤抖。

Dr.Evans:“她出什么事了?”闻律修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和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的情况不是昨晚宴会遇到的事情引起的,”Evans开门见山,“是早上的变故,她的精神被一束强光击穿了,直接回退到了童年某个凝固的恐惧瞬间。”

闻律修闭了闭眼:“是顾宏山,早上在大厅...”

“顾宏山是钥匙孔。”Evans打断他,“但他转动打开的,却是一个尘封已久、可能连温妤自己都已模糊了轮廓的核心牢笼,那段被你查到的,属于孤儿院时期的阴影,早上看到的那个人,他的某个特征,重叠了她恐惧核心里的那个恶魔。好消息是,虽然极端,但剧烈的情绪反应本身,比之前的麻木和空洞好上千百倍,麻木才是绝望的本质,而痛苦,无论多扭曲,都是生命在挣扎的信号。”

闻律修猛地睁开眼,那丝猩红更重了:“就这样让她待在,那个棺材里?”

“那里现在对她而言,不是棺材,是堡垒,她潜意识反复确认的行动逻辑告诉我们,在那个核心的恐怖事件发生时,她找到了那个衣柜,躲了进去。而且,”他微微加重语气,“她没有被发现,否则,躲在柜子里就不会成为她大脑在应激状态下自动启动的安全程序,这一点认知,至关重要。”

Evans的目光紧紧锁住闻律修:“所以,闻先生,关于那个堡垒最初的模型,那个乡下孤儿院,你刚才说,她在那里长到八九岁?知道关闭的具体情况吗?孩子们是怎么安置的?那里的环境,如何?”

闻律修回忆起当初调查的那些冰冷报告:“她很小就被拐卖丢弃在那里,条件很差,乡下孤儿院关闭是因为资金链彻底断裂和管理不当有孩子出事,相当于是被强制遣散,八九岁的孩子,像分拣货物一样,被塞进拥挤的卡车和巴士,运往城市里更大、但更拥挤也更混乱的福利机构,她在那里,”他艰难地吐字,仿佛那画面就在眼前,“待了不到两年,最后,是某个雨夜,她自己跑了出来。淋得浑身湿透,发着高烧,在医院大厅角落被发现然后,遇到了她真正的父亲。”

“雨夜,逃跑,事情的核心,就隐藏在她跑出去那个雨夜的,前奏里,可能是在原来的乡下孤儿院,也可能……就在她被粗暴安置后的、那个新的孤儿院中。”

他看着那扇重新紧闭、却在无声中流淌出一种诡异生机的柜门。

“堡垒虽然黑暗,但目前还是安全的。不要惊扰,让堡垒完成她需要的自我修复,哪怕只是暂时的。”

有些安全感,诞生于最深重的恐惧对于在风雨飘摇中长成的灵魂,有时,不打扰就是最大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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