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间阴暗逼仄的牢房，段英惊奇发现，这个土匪寨子里的景色还不错。

一条小河从中穿过，很是清澈，水挺凉，现在这时候不适宜过多接触，他本来是想去找杨彰，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也不认识除他之外的人，那个李二把他们带到厢房之后就不知所踪。

这寨子里的布局也是有讲究，毕竟干这一行不能让人轻易找到贼首老巢。河里几条鱼一直在边缘游曳，段英看得手痒，就要找根树枝给它刺了，就见一只黄色的大肥猫悠哉悠哉地信步走来，看段英一眼后，飞快地捞上了一条鱼，嘴巴里咬着呜呜地叫。

“你这小猫，还挺厉害。”

段英蹲下抚摸小猫的背毛，猫并不害怕他，在脚边慢慢吃起那条鱼。

看着看着，想起家中养的那只玄猫，自段英把它从野狗嘴下救回来之后，就是段连衣一直在喂养，他还记得当时段连衣那发光的眼神。

五岁的段连衣高兴地抱住那只脏兮兮的小黑猫，奶声奶气道：“爹爹这是送给我的吗？”

得到段英肯定答复后，小孩儿高兴得直接跳起来，乐呵呵道：“谢谢爹爹！我会好好养的！”，他小心翼翼把小猫揣进怀里，扭头就跑走了。

刚下值的段英甚至没来得及抱一下他。

玄猫长得飞快，身手矫健。每天上房揭瓦，偶尔会偷袭段英路过对着他的腿猛咬一口。在段连衣那里却被训得像只小狗，乖巧黏人。

问他是不是下了很大功夫，段连衣摇摇头，“不是的，是小一从小就很听话。”

从小很听话。

段连衣和小一一样，也是从小就很听话，段英和阿衣努尔不经常陪伴他，他就自己玩，乌和勒与他年龄差距不小，加之阿衣努尔有意培养，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是他亏欠孩子们许多。

思及此，段英摩挲一下脸，心底那个盘旋很久的念头又渐渐出现。

黄色肥猫吃完之后朝某个方向跑走一段距离，停下回头看段英，像是在示意段英跟上。

段英不知为什么，选择相信这只猫，跟了上去。

跟着猫走到某个院子，这才发现，寨子里养了好多只猫，一个两个的都肥大圆润，那只黄色肥猫不是个例。

“你来这里干什么？”

段英回头，发现杨彰真在这里。他整个人郁郁寡欢，声音都蔫了，怀里抱着一只猫，温柔地抚摸着。

“你看着不太开心。是没和那个谁，咳，李择乐，谈妥吗？”

杨彰叹口气在一旁的木椅坐下，“没有。其实症结根本不在你们身上。他今日说出的话，让我深觉自己不被信任。每次我离开寨子，他都要与我吵一场，回来再吵一场。这是为什么？”

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段英回想了一下当初他对阿衣努尔的隐瞒招致他的厌弃，那种心肝被抓住揉捏的感觉，真是哑巴吃黄连。

段英拍上他的肩，“兄弟，我懂。”

“那你们为什么不一起离开呢？你在外行商多年，想必早已家财万贯，哪里都有容身之处才对。”

杨彰苦笑一声，“他根本不愿意离开，我跟他说过很多次了。他宁愿在这里待到老，待到死，也不离开。”

这短短几天内，段英就可以看出此人的性格古怪，真不知道杨彰怎么会跟他走到一起。他无意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就将他们准备离开的决定告诉了杨彰。

杨彰却决定，“我跟你们一起去。这里我熟。”

*

厢房内还如段英出去时那般安静，阿衣努尔整整齐齐在床上躺着，像是陷入了梦境，眉头一直皱着。段英轻轻将它抚平，看着妻子明显不舒服的脸色，担心道：“怎么突然变得嗜睡了？”

半个时辰后，阿衣努尔才悠悠转醒，嗓子喑哑，眼神迷蒙道：“我睡了很久吗？”，段英伸出手，他扶着慢慢坐起，“你都跟杨彰说了？”

段英点头，到桌上拿茶壶倒了杯清水，递给他道：“他说这里他很熟悉，想跟我们一起去。”

接着他垂下头，脱口而出道：“衣衣，你留在这里，我们把神母之心带回来。行吗？”

不等阿衣努尔拒绝，他接着解释，“你身体不好，这一路受累，今天你睡了很久，我很担心。”

阿衣努尔沉默片刻，垂下眼睛，声音弱弱的，“阿英，给小宝带回神母之心，是我们两个共同的责任。他这次大病一场，都是因为我的疏忽和缺席。如果我连这都做不到，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呢？”

“我现在的身体情况我自己清楚，还没到忍受不了的程度。况且这次，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弄明白。”

他拉过段英的手握紧，“别丢下我。”

段英没法拒绝。

*

杨彰的决定，段英更是管不着了，三人在李择乐冰冷的眼神下，坐上了前往藏人地带的牛车，没有马车，一是不便，二是李择乐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