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秋衡拎着袋水果,抬手敲了敲居民楼一户防盗门。漆面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铁色。
门内传来窸窣声,门嘎吱一声打开。段明博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门口,眼镜滑到鼻梁中段:"怎么现在回来了?" 他自然地接过女儿手中的袋子,"你妈没什么大碍了。"
"下午刚好没事。"段秋衡弯腰换上拖鞋,“我去看看她。”
推开主卧门,郑意正靠着床头回邮件,笔记本电脑的光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
注意到段秋衡走进来,她笑着摘下眼镜,"你怎么还特意跑回来一趟。"
段秋衡在床沿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被角:"现在怎么样了?"
中午刚上班时父亲来电的声音绷得像弦,说母亲在课堂上突然晕倒。她刚请好假,第二个电话又来了,语气已恢复平日的冷静,说已送回家休息。
“没什么大碍,”郑意笑着摇头:"你爸就是爱大惊小怪,非要我去医院检查。叫他回学校都不肯。"
"也是担心你。"段秋衡淡淡道。
窗外微风正好穿过,养在阳台的植物随风摆动。郑意突然说:"晚上在家吃饭吧?上次一家人吃饭还是过年。"
段秋衡心间泛起细微的抗拒,还是应和道:"煮饭不方便,出去吃吧。"
段明博恰时端着果盘进来,苹果切得大小均匀:"秋衡拿来的,很漂亮。"
"晚饭出去吃吧,"郑意用牙签戳起一块,看着坐到床位椅子的段明博,"难得聚一次。"
"行啊,我找老张拿个电话,"段明博掏出手机时,老花镜链子轻轻晃动,"上次办公室聚餐那家店还可以,排骨做得特别好,"他忽然抬头看段秋衡,"是你喜欢的口味。"
"好哦。"段秋衡咬下苹果,甜度高得在嘴里泛酸。
段明博熟练地转动方向盘驶入餐厅停车场,三人刚落座在屏风隔开的卡座里,他便将菜单推到段秋衡面前:“最近工作怎么样?”
“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段秋衡接过菜单递给母亲,拿起茶壶给桌上空杯斟茶,白雾袅袅升起,在三人之间隔出模糊的屏障。
郑意拿着菜单快速简洁地点了几个菜,目光掠过女儿的手腕,“好像比过年时又瘦了些?现在年轻人工作压力大,要学会自己调节。”
段明博突然从手机里调出份文档:“有篇论文提到,慢性压力会导致细胞端粒……”
话没说完就被郑意用菜单轻拍了下手臂:“下班了,别念你那些破数据。”
段明博放下手机,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起:"习惯了习惯了。"他看向郑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明天还是在家休息一天吧,你那两节课我替你上。"
"不用,"郑意夹起一筷送的小菜,"今天下午本来就能去办公室的。"
"我们都一把年纪了,"段明博推了张餐巾过去,"上次体检医生就说你要多注意休息。"
“哎,别啰嗦了,”郑意不在意地摆摆手,“我身体自己清楚。”
"你总是这样逞强。"他推了推滑到鼻梁中的眼镜,转向段秋衡时声音突然轻了些,"秋衡,你看你妈——"眼镜链随着摇头的动作轻轻晃动,"都这个年纪了,还总让我们..."
"一把年纪了还离婚?"段明博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额角沁着汗珠,声音嘶哑,"这传出去让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们?怎么看秋衡?"他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哪家父母会过了一辈子突然离婚?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女儿想想吧?"
郑意坐在沙发上,腰背挺得笔直。她将茶杯轻轻搁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该考虑这个问题的是你。"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你该好好想想怎么和别人解释,大学教授一把年纪还和外面的小女生花天酒地。"
"这个事情我和你解释过了!"段明博的喉结剧烈滚动着,"确实是我错了,可当时还不是我们都太忙了,我心情太郁闷了......"
"怕是不止我发现的这一次了。"郑意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冰碴,"没什么好说的,要么你签字,要么我去和学校说。"
"老婆!"段明博的声音突然破碎,他转向坐在沙发角落的段秋衡,"秋衡,你劝劝你妈,一把年纪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