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中秋喜庆传好音 转眼八月十五的喜庆日子到了，从早晨开始，各帮会都把活动轰轰烈烈地开展了起来，主要的形式是祈福和祭祀，程序均按巫咸传承下来的套路进行。先是船帮在梯台渡口祭河神，猪头羊头放满祭台，端公大师做过一通大法后，就奠酒烧纸，让参加祭祀的数百名船夫子全跪叩下来，许愿乘风破浪，逢凶化吉，出入平安。端公大师在心中暗喜能将这些祭品收囊怀中的时候，才念念有词带领船夫子各执香一炷，依次点燃跟在他屁股后转上个大圈，然后才把香插在祭台上的香炉里。此时，大家显得无比虔诚，只是在一串鞭炮响起的时候，才有些许的声音发出来。
灶帮那边，一条火龙环绕大宁场南北的十里长街转着圈。这条火龙用红布做成，除前面挥舞绣球的那个人外，共有十二个人舞动着这条龙。每到一个堂口，龙就随舞动的绣球上下腾罗，左右翻滚。在锣鼓喧天，唢呐吹奏，鞭炮齐鸣中，跟在火龙后面的狮子顿时就乖巧地摇头甩尾跳跃起来，助推的阵式，比过春节的架势还拿得大。十里长街上的男女老少，都在欢天喜地中，像过年一样的乐活着。
喜欢稀奇的张永蓉没去看船帮祭祀河神，也没去看盐帮祭拜白鹿盐泉的盐神，更没去听陕西商会高亢激昂的秦腔，也没去四川会馆听滔滔不绝的西厢怀书和川戏。她童心未丢地直跑在灶帮火龙的前头，看那火龙腾跃起来的龙马精神。在她不住地拍手喝彩中，玩着龙头的程大奎更是使出浑身解数，百般表现让自己心爱的人儿为之高兴。打着大红脸的程大奎头扎红帕子，身穿红大褂，腿套红裤衩，如不说是他在玩龙头，可是没人能把他认出来。无论咋个打扮，张永蓉就知道他是谁，因为他早已刻进到她的心里头。
这里我们得顺便说一下，程大奎为什么不去祭河神，而要去灶帮玩龙头呢？其道理极简单，因为玩龙是个体力活，加之又很讲技巧，为把龙头玩得鲜活，灶帮便托文武双全的周先生帮忙组建训练，那有一身功夫的周先生的得意弟子程大奎就拔得头筹，这也是周先生想为程大奎今后能在大宁场崭露头角做的个有意铺垫。
充满精气神的火龙玩到两河口上百座灶膛的时候，才和狮子拜伏下来。仙风道骨的端公大师在祭坛上大大的歌舞了一番，随后捉住一只雄鸡做过一通法事，在卡掉鸡冠上的一个冠齿后，就把血滴在三碗酒中。他从左到右上完三炷香，接着就端起一碗酒祭天，他用中指点酒向天弹了三下，然后就同祭地的那碗酒从左到右倒在地上。端公大师端起最后一碗酒，在听不懂的咿咿呀呀中，蹒跚着滑稽的步子迈向灶膛。当他把酒倒进灶膛轰然喷发出爆火后，祭祀活动才神圣的宣告结束。
接下来龙和狮子就由灶帮帮主带领，直向袁家朝贺了过去。同时也为迎接县大老爷做准备。
时近中午的时候，县令周大老爷和他侄女周小花才来到袁家。看到这个欢迎的场面，周大老爷出乎预料的高兴。他下轿就拱手向围观过来的人们问好，一副慈善的父母官形象，即刻就显现在大家的面前。有拍马屁的人不失时机地就开口叫周大老爷好，并奉承地大呼他为周青天。
人群中，也有人并不是那么在乎周青天，而是想看袁仁贵订亲的媳妇是个啥模样。心情显得最为迫切的就要数张永蓉。她挤在轿子旁，看到下轿的周小花梳着金钗云鬓，从身前走过，好像就比她高出半个头。特别是那身绿旗袍，映衬上她的红脸蛋，美得极像出水的芙蓉，又像含苞的荷花，直叫人心生梦幻。自小包得乖巧成形的一双小脚，穿着精锈的三寸金莲，走起路来，一点就不像自己这双包得极不像样的大脚风风火火，在丫鬟的携扶中，犹如摇曳的青杨，婀娜而又婆娑，以为就是杨贵妃驾临。真是个大美人儿啊！怪不得袁仁贵这么快就松口解除与自己的婚妁哩！
真是太感谢你了，大美人儿！张永蓉心里像喝糖水似的一直这么默念着。
袁家的客厅里，参陪县周大老爷的只能是有头有脸的各帮会帮主，当然还有周先生。几桌酒席上尽山珍海味，由袁世忠带头齐声向周大老爷敬酒后，才依次礼节性把起盏来。父母官面前，可是不得有半点粗陋和放肆的，绅士风度还得做作地装弄出个样子来。
酒兴浇浓的时候，周大老爷举杯站起身说：“各位贤达帮主，今天我侄女与袁仁贵订亲，感谢大家光临！借此喜庆，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对大宁场非常利好的消息。前段时间，长毛在长江下游一带闹得猖狂，截断了淮盐运道。目前鄂湘遮民食盐紧缺，经湖广总督呈报，户部请旨议准，朝廷同意用‘川盐济楚’解决困难。我们应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增加盐产量，扩大水陆岸引，以为朝廷解难。从现在起，本县决定，每增加一石盐产量，就减税厘三文，三个月一结账。希望大宁场张袁二老爷抓住时机，赶快增灶扩产，以不负皇上隆恩。”
听到这个旷古不闻的利好消息，大家都拍手叫好起来。因为盐的引岸朝廷一直没放开，长期实行官府专控。就是想扩大产量，也是不得行的，更别谈经营了。现在扩大水陆引岸，就是给盐业经营开放了地盘，随着需求量增大，那打滚狂赚的银子，不就要像弥天的雪片倾落下来么。
待大家的兴奋劲平静下来后，周大老爷又才接着说：“为分工负责双拳出击，同时又避免内耗，本县决定，从现在起，大宁场的水岸交由张克贤老爷打理，陆岸交由袁世忠老爷承办。对于增灶扩产的事，二位老爷应鼎力想出办法以解朝廷之忧。”
见周大老爷这么安排，张克贤对周大老爷感佩起来。按理说，他与袁家已打上亲家，十个指拇应该往内折，为何他不这么做？还把获利更厚实的水岸盐营交给自己。真是个事理分明和清正无私的青天大老爷呀！他情不自禁地忙过去敬周大老爷的酒，表示一定不负青天大老爷的厚德隆恩，把扩灶增量的事情办成办好。
接受张克贤的敬酒和恭维后，周大老爷就叫过袁世忠，便对盐帮的正副帮主叮嘱起来：一是要不分心把大宁场的盐营事业做好。二是想方设法增配盐引计岸。叮嘱完毕，二人又向周大老爷同敬了一杯。
午宴过后，周大老爷就带着他的侄女鸣锣开道回县衙了。这时，整个大宁场的狂欢才进入主题，各个层面的人乘着酒兴，有开始打牌掷骰子推牌九的、有继续划拳拼酒比输赢的、有晃悠晃悠到陕西等会馆听大戏的，各种乐子可谓不一而足。但真正热闹的还要算春香楼、醉颜楼和销魂楼了。来这几个地方的人几乎挤满堂子，那些操着南腔北调的人群中，有腰缠万贯的商人，有风餐露宿的背哥，有击浪拨水的纤夫。
他们吵嚷着，嬉闹着，把管事的妈妈急得团团打转。这个场合下，无论先安谁去和女儿们快活都是要遭臭骂的。于是，就只得由客人比人强马子壮和力大膀子粗。只是在那些博得优先风流权的客人进屋的时候，妈妈才嗲声嗲气地交代一声：“爷你动作搞麻利点哈！后面跟起的人还多着哟！”
这样的狂欢场面，恐怕是大宁场有史以来最为空前的。通宵达旦的大宁场，像是雄阳高举的壮汉，在精疲力竭的翻涌后，才慢慢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