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刚过,考试如期举行。参试的童生中,没想到还有年逾花甲的老者。那份对功名追求的执着,程大奎无不为之唏嘘,同时也被他们“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精神所鼓舞。热血沸腾中,他的应试充满豪情,淋漓地发挥,让他感到定可志在必得。
揭榜的那天辰时时分,有的人在县衙贴榜前眉飞色舞,开怀大笑;有的人又在那里长吁短喘,泪流满面。大宁场里,没多少人那么早去关注那个结果,只有周先生天不亮去了。当他看到前三甲分别是程大奎、张永东和袁仁贵时,他喜极而泣了。
大宁场一下出三个秀才,可是喜庆大当头。拿过大红包的县衙督学,忙组织狮子锣鼓,让三个秀才戴上大红花在大宁场十里长街上游了一趟,然后三个秀才才回各自家中接受三亲六故和街坊邻里的朝贺。
当然最为热闹的是张永东和袁仁贵的家里,虽两家算不上名门望族,但在大宁场里也是有财有势的大户。唢呐声声,鞭炮爆鸣,送礼贺喜的自不必说,其场面真是比过节还要闹热。
可是程大奎家,就显得没那么风光。因为他们家一直处于贫民阶层,并且房屋也只有临河的三间,根本无法去搞上一个办出几十席的大场面。虽然自己做了船帮内务大总管,那份名气远不可以去与物质基础雄厚的张袁两家竞奢华。他只是在周先生的张罗下,订包了四川会馆,宴请前来祝贺的船帮兄弟和亲戚朋友。
开席的时候,程大奎平生第一次像个当家人敬酒了。他满斟上三杯后,就放开嗓门说:“各位亲友,船帮前辈兄弟,在我程大奎小登科第的时刻,感谢大家来为我祝贺!我给大家行礼了!”话一说完,就深深地向堂子里的人鞠了一躬。他接着转身指着放在木盘里的三杯酒又说,“这里倒上了三杯酒,我想表达三份情感。”他把目光转过去深情地望着父母说,“第一杯我要敬父母,是两位老人不辞辛劳把我养大,并开明让我求学,这是我今日之成的本源!”
接受敬酒的程传绪和黄秀碧泪流满面,这一生的期盼和荣耀,全在这一刻闪动出光芒,他们感到无比的快乐和幸福,直把儿子敬上的酒,痛快地来了个一饮而尽。
程大奎端上第二杯酒对着周先生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感谢周先生对我的谆谆教诲,让我识读经书,通晓事理,今日的喜庆,全仗先生所赐,弟子将永世不忘你的恩重如山!”
泪光闪动的周先生非常欣慰的畅饮了这一杯做梦都在期盼的敬酒。
程大奎端上第三杯的时候,更高声对着大家说:“感谢亲朋好友、船帮前辈和兄弟对我们家的关照,特别是船帮现在对我的信任,我以敬酒为誓,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与大家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绝不负人!”
在大家叫过“好”之后,就盛情开宴了。喜庆的日子,自是人人风光满面,以酒助兴,相互把盏,道情敬酒,接踵不绝。氛围显得极为亲切与和谐,完全没有假情奉承的虚伪,平民之间的友谊,怀揣得是那么的真切与无隙。
席散人归,程大奎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虽然头上有了个秀才光环,但就实质上讲,他不可能一步就端坐在庙堂之上。他程大奎还是那个在勤苦中奋斗的程大奎,还得面对大宁河颠簸的浪涛,还得聆听大小三峡纤夫号子悲苦的吟唱。然而,袁仁贵就不同了,他将在乡试中榜庆贺的第三个日子成为大宁场第一个秀才新郎。“金榜”题名又洞房花烛,那可是真正的双喜临门,袁家的喜庆从贺喜秀才那天开始,一直热闹非凡,不到袁仁贵新婚大喜,那份风光真就还冷却不下来。
袁仁贵成亲的那天早晨,天空格外高远,东边天幕上,翎羽状的云花就像是轻纱,比那天就趁早地布罗了出来,似乎要为大宁场里的天作之合送上一份绚丽的厚礼。太阳刚奏出晨曦的时候,不知是谁的画笔,就把东边完全涂成了一片银白色。那分没让人来得及的惊叹,于不经意的眨眼间,倏地就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翡翠,温润而又灿然。凝聚的眸子尚未调整,那灿然突然就像泼上了一桶鲜红的彩墨,哗地就把东天染了个通红。最后干脆就漫天燃烧起来,如同凤凰涅槃,直把太阳做了个光辉的诞生。迎亲队伍沐着太阳的这分辉光,把一道亮丽的风景,直从县城向大宁场做了个最为轰轰烈烈的连接。
周小花在媒人和丫鬟的携扶下,移动娇步上轿了。衙门前的两边街上,站满看热闹的人群,大家只想看到县大老爷嫁侄女的气派。在新娘轿子前,是鸣锣开道的一队差役,接着就是四个吹鼓手“呜里啦打伊啦打”地吹起怪声怪气的唢呐。在新娘的轿子后,是跟着的媒人和一队送亲的亲人。在送亲的队伍后,是抬夫抬着的十多台陪嫁,家具用具,铺笼罩被一应俱全。名门大户的女子出嫁就不一般,是这个县城里有的人平生都没见到的场面,直让人“啧啧”羡慕得目瞪口呆。
“咿打呐,咿打咿打呐”的唢呐声,一直在蜿蜒起伏的山道上重复的谱着那个曲子,要不是偶有开道的锣声回荡在山谷里,真还以为是哭嫁的新姑娘在假装难舍娘家的“咿咿”。抬上嫁妆的抬夫,自有他们的调儿,引道的开起口,跟上的接尾腔,把一路吼得闹热不止。
——看到起哟;盯到起哟!
——前头一坡梯哟;几步拿上去哟!
——前转左手;后转右手。盯到新娘,全身发烫。
——下坡下得凶哦;后面把腰躬哦!
——大路朝天;一个半边。今晚新郎;水水吸光。
……
这些骚情的抬儿调,直把周小花听得心旌荡漾,她想这个新婚之夜,一定另有一番情致。她不知道那份记忆是个什么样的格外感觉,她无不在心头充满期盼。
迎亲队刚到大宁场十里长街口的时候,鞭炮就鸣响了起来。一些玩孩跟在轿子后面欢快地叫喊:“新姑娘,你莫哭,把你嫁到婆家屋,白米饭,瘦腊肉,把你胀个大肚肚!”新婚三天无大小,无论大家怎么说笑取乐,都是没人去介意的。
新娘下轿了,新郎袁仁贵牵上红绸练,缓缓地把新娘引进了堂屋,在司仪按常礼主持拜过天地后,就玉成把新娘送入了洞房。
喜宴从新娘入洞房开始,上百桌的流水席一直开到灯火通明,那个场面,颇为张扬与奢华,是一般人家的家资财力支撑不起的。
双喜临门的袁仁贵自是今天的主角,前来朝贺的亲戚朋友和三教九流,都想献一份热情和做个巴结,争先恐后地敬酒,硬是把袁仁贵灌了个醉眼蒙眬。
客人一散去,袁仁贵赶紧进到洞房,就把盖头揭了下来。小花已砌上一壶清茶等在新房里,看到袁仁贵进来,在多情的望过一眼后,就用纤细的玉手捧着茶杯递过去,然后就细声细气地说:“仁贵!你喝醉了,快喝杯茶解解酒。”
看到这么温柔的娇妻,袁仁贵激动得全身像火一样在燃烧,他伸出双手握住周小花的手说:“小花你真好!”话一完,就低头把周小花捧着的茶喝了个一干二净。
他用醉眼盯着周小花的时候,只见她在牡丹花般鲜艳的新娘红装衬托下,经烛光一辉映,如水莲花娇羞的脸蛋,就显得更加香甜可人了。他再也按捺不住沸腾的冲动,一把抱起周小花就把她放到床上。袁仁贵还没来得及亲吻,三下两下就把周小花剥了个精光,在像要掉气的心跳中脱下自己的衣服后,借得酒兴,不顾一切地就向周小花扑了上去。周小花完全没想到,再斯文的男人,一旦碰上可餐的秀色,原始的本性也就裸露无遗。就在周小花还没感到骨麻筋酥的时候,挨着身子的袁仁贵就决东海之波了。整个晚上,袁仁贵的表现就没让周小花酣畅淋漓、意味无穷。但她还是忍着没表现出来,她想袁仁贵过两天就会好些的。可是一连好几天,袁仁贵只要一挨她的身子就没戏了,那早泄的无能,连处女之身都不可破,周小花心生怨气了。作为新娘子,她是不可能把这个秘密向外人道的。袁仁贵自己也很焦急,他心头感到,这个无能一定是那次从兴山回来的半路上,在仙鼻店子风流被土匪吓出来的。他想让周小花与自己过上和谐的夫妻生活,可是越这么想,就越是没戏唱,他完全对自己失去信心了。多少次他就在周小花的泪面中,惭愧地表示对不起,并说等一些时间后,他就到外地去求医治疾。这对小夫妻的夫妻生活阴影,也就只好藏在心里头,并期盼能突然有那么一天得到彻底地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