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陆行三峡遭厄运 张永东不能成行，程大奎可成行了。他是首次替父放舟三峡的。鉴于程大奎出峡的几次表现，他爸爸已完全放心了。更何况有风雨同舟几十年的易麻子等兄弟随行，那还生什么顾虑呢？于是就脱开身子，在前河湾去跟准亲家张克贤老爷搭帮手了。

清晨，不知大宁场的闹腾是由谁的吆喝吵醒的，反正叫卖声，喝喊声以及因大雪封山向秦巴古道住脚的盐背子睡懒觉的呵欠声，就像一支重复过千万遍的曲子，百奏不厌地响彻在这个弥漫着浓雾的早晨。只有大宁河里的船夫子还没开腔，他们是在等浓雾散开后，才摆渡去浪逐颠簸的急流险滩。

准备把干粮提上船去的程大奎刚打开门，突然见到张永蓉站在门前，从冻青的脸色看，可能是站好阵子了。程大奎极心疼地说：“你咋恁个傻呢？这么早就来冻起，冷病了啷个办？快进屋里来！”

进到屋里的张永蓉叮嘱说：“大奎！这冰天雪地的，你在水里注意点儿，千万莫把身子泡坏了哈！”

程大奎感动地说：“没得事，你就放十个心吧！”

张永蓉深情地望过他一眼后，就羞涩地低头递过小包东西说：“这里面的布鞋是我偷学做的，丑得拿不出手，你就带上船去把它当草鞋打粗穿！”程大奎觉得除母亲外，这个世界上，张永蓉就是第二个这样巴心巴肠爱自己的女人。母亲爱，恋人爱，真是让奔波操劳的峡江汉子充满依托，同时还能支撑起坚强的筋骨去拼搏为之的拼搏，担当勇毅的担当。

程大奎双手颤抖地接过布鞋，眼里绽满泪花。这哪里是布鞋呢？分明是至爱的心血和身行千里的牵挂与担忧。他突然就想起唐代诗人孟郊“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游子吟来。虽然这首诗是母爱的颂歌，但在此情此景中，完全可以借用来对张永蓉的情感作个真切的表达。

正在程大奎想对张永蓉说什么的时候，妈妈黄永碧就端着煮好的鸡蛋面出来放在桌上要程大奎吃。没等到妈妈给永蓉打招呼，程大奎为母爱和恋人爱，鼻子一酸地就泪涌了起来。

他妈妈奇怪地伸手过来拉住程大奎，以为程大奎难舍张永蓉，于是就开导说：“大奎！出远门要图吉利，莫哭！大不了半把个月就回来和永蓉见面了。”

程大奎抹过一把泪水说：“妈妈！不是这样的。是你和永蓉对我的关怀感动的！”

望着孝顺的儿子，黄永碧闪动起激动的泪光说：“你是我的儿子，也是永蓉的亲人，我们不疼你谁疼你呢？”

“妈妈别说了！你越说我越想哭呃！”

“好！不说了，我进里头给永蓉煮面去。”

在妈妈进灶屋后，张永蓉贴身过来亲了一口程大奎说：“快吃面！再等就冷了。”

程大奎捧起张永蓉的脸蛋轻声说：“等妈妈把面煮来我们一起吃！”

是外面的吆喝，打扰了程大奎回敬给张永蓉甜滋滋的糯吻。为避人瞧见，他俩才极不情愿地移步到桌前坐下来。

这顿早餐，第一次让张永蓉感到无比的温馨与特别，在这个未来的家庭里，她似乎把恩爱小夫妻的日子，做了个最为甜蜜的演绎。

浓雾散开了，张永蓉站在吊桥上，目送着程大奎摆渡放舟。操作娴熟的程大奎显得极为老练，他把船头对准河道后，就回头向张永蓉深情地做了只有他俩才明白的示意。他要张永蓉放心，再过十天半月就会回来。

转眼船就飞向了象鼻滩，再不敢分心的程大奎专注地盯住航道，不时把篙竿撑向河心调正航向。在用力中，只听得鹅卵石同篙竿上的铁钻头碰得“哗哗”作响，这便是大宁河相伴船夫子一辈子的清脆铿锵。除此之外，那大宁河里诞育的五句子山歌也不会旁落，易麻子大伯又开始吼唱起来：

大河涨水小河浑，

拿起篙竿用力撑，

急险滩头要注意，

莫想情妹来分心，

谨防阴阳两界分。

船出宁河向三峡，

浪急滩多水喧哗，

越行越远越想妹，

心里乱成一团麻，

但愿回来就抱娃。

情妹天天想情郎，

假装下河洗衣裳，

拿起棰棒使劲棰，

回回棰在石头上，

冤家快回好圆房。

……

撑竿的程大奎听出了易麻子大伯的弦外之音，但他还得假装没弄明白。其实，精明的易麻子大伯是看出程大奎与张永蓉之间的秘密的，这些五句子山歌是他专门为程大奎选唱的。他的醉翁之意：一方面是在打趣，另一方面是在祝福。

一路上的码头关口，程大奎像他爸爸一样，该去拜的地方，就得躬身作揖；该是交银子的场所，就得按规矩去交。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可是个最权威的“通关文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