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多久,光算现实时间,连半天都不到。他不好解释。
月清梢见他神色有异,说话吞吞吐吐,心知有蹊跷。他不爱探听别人隐私,尤其是关于师兄的交友方面。可这一次却不同,他不禁打破砂锅问到底,道:“何意?”
倾霜海:“这个……”
故意转移话题:“师弟,困住丹房的术法你是不是也该……”
虽不知里面什么情况,但慕容潮决计活不了。尽管对方人人得而诛之,仍不免动了一丝恻隐之心,起码留个全尸也好。
月清梢没接上他的话,顾左右而言他,望了望天色,道:“长夜将尽,师兄,我们回灵渡山好吗?”
倾霜海叹了口气,扶着他,只得道:“好。”
师弟虽然保住一条命,却十分虚弱。倾霜海御剑,二人飞出小蓬莱,在岸边看到了慕容玉等一干弟子。倾霜海没作停留,只是说了一句:“你们快回岛吧。”
接着往西北方向而行。刚飞出一段距离,透过密密匝匝的风铃花,依稀见到一道佝偻的人影,背负一物,正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着。倾霜海再赶路程,可见到此人,也不得不缓缓降低高度。
不久,他扶着月清梢落地,就在对方面前。
不出所料,这人正是消失于湖面的阿真。他背上背着一具潮湿的骷髅骨架,倾霜海注意到,白骨身上除了水渍和苔藓,脖子以上的脑袋不见了。他当即知晓尸体身份,应是阿真好友封情。
阿真埋头,步履既艰难又缓慢。无意间抬头,见到他们,不觉吃了一惊。不仅认出倾霜海,还记起月清梢。后者一口气要他换五十年光阴,可谓是害他由一个年轻小伙变作这般苍老模样的罪魁祸首。阿真居然毫无怨怼,略作停顿,哑声道:“是你们呀。”
倾霜海道:“当时在湖上你去了何处?”
阿真道:“落水后,我被什么东西拖进了水里,后来被这具白骨所救,冥冥之中,我所有感应,觉得他好像就是我的好朋友。”
他没认错,尸体就是封情。慕容潮将人打死后,命令下人把尸体拖去喂鱼。月清梢借的一个时辰,并非要更改尸体原先的去向,只是多给了一个凶时,让尸体自己报仇雪恨。最终结果,还是不变。这个时段上,封情的尸身还在湖里。
倾霜海郑重道:“抱歉,我师弟他太任性妄为,我为他所作所为向你赔罪。”
阿真知他说的是哪件事,摇摇头:“不用,我说过,我与他是交换,自愿的。你不用赔罪。好友已经死了,我在这世上也没有亲人了,总归是要死的,早点解脱就能早点下去跟好友他们相见了。”
倾霜海为他的乐观所动,但有些事,并不是别人不计较,就可以一笔带过的。阿真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没有经历,就这样长眠,太可惜了。先前他给过对方几年光阴。眼下,倾霜海忽然凝力于掌,往前拍出。劲力不大,只是微微的风一般,却有数十年光阴注入阿真身体。
阿真纵然惊讶,月清梢也是脸色剧变,一把抓住倾霜海手,激动之下,又喷了一口血,惊怒交加道:“师兄你……你不要命了?!”
骤然丢失数十年阳寿,倾霜海面容无甚变化,依然俊雅温和,只是略显疲惫,淡淡笑道:“你就不知道说点好听的?生命诚可贵,你师兄这般惜命之人,怎会做糊涂事。你想呀,普通人就短短数十年可活,我们修仙之人就不同了,少则数百年,有些修为高深的前辈,甚至能达数千年。区区数十年对你师兄而言,何足道哉?你就不要担心啦。”
月清梢气得脸都红了,几乎不曾晕厥,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真呆了呆,原本精力溃散的躯体逐渐变得充满活力,脸上纵横的沟壑也饱满了。不过一会,就恢复成从前的年轻少年。却不见多少欢喜,可有可无地摇头,苦笑道:“这又何必。”
倾霜海拍了拍他肩膀:“人世一遭不容易,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总要都经历一次。相信你的好友如果在世,也不希望你自暴自弃。只有你活着,你死去的好友才能被人记住。你要知道,有人惦记,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
这一次,路上不再耽搁,没过多久,就到了术境边界。再往前,就不能御剑飞行了。荒漠没有谁设结界,也没有谁规定,不准在内御剑。可能是地域问题,无论修为多高,到了这个地方,也得乖乖走路。
师弟身体不好,不能久行。倾霜海忘记雇辆马车。想要回头,去附近的集市转转。月清梢阻止道:“师兄不用麻烦,就这样走吧。”
倾霜海无奈,就没去了。走到一半,见他喘息不止,冷汗不断滴落。转身将他负在背上,不容拒绝,严肃道:“不许说话!”
月清梢挣扎两下没有效果,就不动了。
倾霜海背着他经过沙漠里唯一的那棵菩提树时,月清梢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往上看。
倾霜海抬头,只见常年被暴晒烘烤的树枝,每次路过都是干巴巴的,像百岁老人的皮肤,有些地方都爆裂了。可这次他看到的,枝桠间,竟然鼓起几个苍翠小苞,好似树木逢春,发芽了。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道:“是我眼花了吗?”
月清梢道:“师兄,你没有眼花,是这棵树发芽了。我一直以为它是死的,没想到还活着,还能发芽。”
倾霜海道:“我也没想到。”
两人着实观赏了片刻,想着师弟身体抱恙,就没有久留,径直回灵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