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玉神识虽被唤回，仍是沉溺于脑海深处的恐惧，一时间无法分清虚幻和现实。倾霜海轻拍着他肩膀，低声道:“慕容兄？能听见我说话么？”

慕容玉呆呆望向他，半晌，散漫的视线凝聚到一处，激动道:“倾兄，我好像看到你师弟了！”

倾霜海道:“嗯，我知道，我也看到了。你是不是去了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

慕容玉惊道:“你怎知？”

倾霜海道:“因为我和你一样。应该说，在这里的人都一样。”

不知何故，白叔的梦魇无差别地进入了他们每个人意识深处，连昏迷的阿芙都没躲过。倾霜海二人见她皱眉滴汗的模样时，她就已然深陷梦境。想是昏睡之人意志没有清醒时坚韧，更容易与做梦者感同身受，他人的痛苦等同自身遭遇相同的事，在痛苦的泥淖苦苦挣扎，不可自拔。佐千秋率先察觉，将倾霜海从梦魇带出。

倾霜海大致讲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寻思着是否该将阿芙唤醒。但又怕她的癫狂症状还在。在没有想出解决办法之前，阿芙人事不省，对双方都有利。然而还有个问题，白叔也因受伤失血过多，一时半会醒不来。而他不仅昏迷，还在做噩梦，反复忍受着梦魇纠缠，阿芙被迫与他陷入同样困境，时间一长，终归是不好的。

慕容玉一边听着他讲述，一边目光无意间往屋内扫去，见原本背靠墙壁坐着的阿芙，脑袋忽然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以为阿芙醒了，忙道:“倾兄，阿芙姑娘她好像……”

说到“好像”二字，喉咙突似被人掐住，发不出声，瞳孔骤然放大，如同见到了毕生最害怕的事情，脸色大变。倾霜海见他如此失态，心知不对劲，当即亮起一道灵火，往屋内照去。当他看清楚内中情形，饶是努力保持镇定，也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佐千秋就在他身后，将手放在他肩膀，轻声道:“别怕。”

倾霜海屏住呼吸，艰难道:“我……”

他不是怕，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所见到的。灵火微光闪烁，屋内是空的，所有事物都能一清二楚映入眼帘，阿芙坐着的地方更是一览无余。慕容玉将她放下时，因男女有别，不敢多触碰，只是将身体摆正，让她能稍微舒服一点。此刻阿芙耷拉着的脑袋，好似被一双无形巨手高高抬起，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仰望上方，雪白的脖子，因用力过度，青筋一根根凸现。

倾霜海打出灵火之际，先是见到一捧黝黑的头发，连皮带肉掉落，随即听到了极端难受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了阿芙头颈之中，积年累月，逐渐壮大。此刻恰好到了它破土而出的时期，正拼命撕裂束缚它的血肉，裹着血淋淋的汁液，霍然现世。

不断有嘶嘶之声传来，那是蛇类吐信子才有的声响。再观少女身躯，脖颈之处，原有的脑袋被硬生生挤破，横空钻出一个长满鳞片湿漉漉的蛇头。那蛇眼睛极大，瞳孔竖成一线，张口就能见到它分叉的舌头在不停伸缩。这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教人不敢置信。

这般离奇血腥的画面，简直不忍直视。慕容玉喃喃道:“阿芙姑娘……”

语带不忍。

要不是亲眼看到蛇头是从阿芙脑袋里长出来的，肯定会以为她是被蛇吞吃了。可是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会长成蛇头人身模样？这也太匪夷所思，太惊悚了。

幸亏有佐千秋在，倾霜海仿佛有了后盾，调整好几次，勉强回过神，嘱咐道:“慕容兄切勿轻举妄动。”

即便他不说，慕容玉也是半分移动的力气也无。

三人所处之地，寂静无声。屋内变异的阿芙，审视着他三人，蛇瞳涌动出怨毒的眼光，缓缓起身。它的头颅被蛇头取而代之，脖子以下却还是阿芙的纤瘦少女身。看它走动的方向，是要朝三人靠近。但走到一半，像是有所忌惮，突然停住，眼中流露不甘，蛇信子嘶嘶乱响。

慕容玉还不相信阿芙已经不在的事实，不死心道:“阿芙姑娘？你是阿芙姑娘吗？”

内中躯体不应，眼瞳死死盯向他。

倾霜海抓住慕容玉胳膊，将他往后一拉。生怕蛇头人冷不丁暴起伤害到他。

蛇头人一遍遍打量着他和慕容玉，却不敢直接去看佐千秋。倾霜海瞧出关窍，向前迈出一步。他想弄清楚阿芙好好一位姑娘，为何会变成这种非人非怪的异兽模样。那蛇头人警惕性极高，他动作幅度很小，看似不着痕迹，却让它有了防备，血口张了又张，嚯嚯有声，含着愤怒，形如鬼魅，立即转身，从门口逃走了。

倾霜海待要追，忽听慕容玉道:“倾兄，还有，”

说着，看了看佐千秋，终是不知如何称呼，遂作罢，直接道:“我觉得阿芙姑娘会变成那样，事情不简单。”

倾霜海暗自叹气，心想，岂止是不简单，根本就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他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慕容玉沉吟道:“倾兄，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师尊的藏书阁翻阅过不少典籍。”

倾霜海点头:“是的。你是为了找寻能医治你小叔病状的方法。”

慕容玉道:“没错。正因如此，我得以遍览群书。师尊的藏书颇丰，有许多都是术境遗失已久的古老典籍，有的只剩残篇断章。我曾看到过这样一本书，叫作《上古神兽异谱》，里面描述了一件事，是关于甲子之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