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哈哈大笑:“只要有缘,天大地大,总能再见。我所挂心的,是我未竟之事,总要向他请罪。与你相处这几日,我很是欢喜,若你还在世……无妨,临别前,有一曲相赠,盼望有朝一日异地重逢,君能听曲识人,你我再续南阳佳话。此曲名为君子之德,乃是皇城一行所见所闻,有感而发。”
说着,就为鬼魂弹了起来。音律如海潮起伏,回荡寰宇,果有君子之风。
花初雪仔细聆听,心中默默记住曲调。
曲终,书生收拾东西,再无一句话,转头离开了亭子。
花初雪心里盘算着,自己目的达成,也该回去了。念头刚起,忽觉手腕一紧,佐千秋拉着他,两人犹如一对翩翩飞蝶,同时落地。
佐千秋更不多言,带着他径直追向那书生。
书生脚步不慢,离亭十多丈,转过山坳,忽然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以为是早起赶路的行人,也没多想。晨风寒凉,书生似是抵受不住,低头咳了几下。
就在这时,佐千秋道:“齐先生。”
他音色一如既往冷峻,可花初雪却听出一丝不容察觉的激动。
他想:“两人果然认识。”
那书生听出他声音,吃了一惊,当即回头,瞧清楚了他面貌,怔了怔,随即颤声道:“太子殿下……”
花初雪没想到佐千秋竟还有这层身份。书生唤了这一声,佐千秋没有否认也没作答,双方隔着十来步,相顾无言。
良久,书生又惊又喜,又是伤心,各种情绪参杂在一起,最终分不清哪种情绪更上一层楼,想尽可能克制住自己心情,缓缓道:“太子殿下,我以为你……见到你平安,我心口的那块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我对不住你父皇,对不住国家,更对不住万千子民。”
佐千秋等他说完,语气不辨喜怒,淡然道:“齐先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齐先生惨然一笑:“国破家亡,这也叫好?你的几位皇兄都……我齐子闲有愧你父王。”
佐千秋不疾不徐,不咸不淡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先生大义,我能明白。但人心不足,一切乃大势所趋,有时非一人之力可挽救,先生何须自责,又何必为难自己。”
齐先生想不到他小小年纪能说出这般大道理,但又在情理之中,毕竟是从小就扎堆于波云诡谲的皇室之子,又是太子身份。他顿了顿,沉沉叹气:“你父王选择没错,你果然可堪当大任。眼下说这些也晚了。只要太子殿下你安好,我也能少些挂念。”
佐千秋:“我这条命,是先生所赠。若非先生当初将我送出宫,怕也已成了内乱下的亡魂。”
齐先生摇了摇头,想要咳嗽,终是强自隐忍。
佐千秋望着他:“先生似有沉疴在身?”
齐先生摆手:“小小风寒,不碍事。太子殿下如今……”
话犹未了,却是一口鲜血先喷出。
花初雪踏步上前,扣住他手腕,须臾,待要说什么。齐先生看了看他,抢先道:“这位是太子殿下朋友吧?我没事的,不劳费心了。”
话是这么说,嘴边的血不断汹涌喷出,毫无停止迹象,形状可怖。佐千秋见他身体晃了晃,忙伸手扶住。不过瞬息之间,好好的一个人,就面如白纸,气若游丝,怕他担心,努力表现出一副康健的样子,笑道:“太子殿下,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
花初雪替他诊脉时,已知他气空体虚,油尽灯枯。
佐千秋扶着的躯体渐渐冰冷,面无表情。
两人将人安葬在邻水的山脚后,花初雪才撤回术法。他没办法改变这个结果。
越裳见他二人一前一后走进的亭子,不久,又一前一后出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忙道:“怎么样?”
飘在他身边的鬼魂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花初雪没有说出那位齐先生已经亡故,只道:“曲子我能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