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日晚上八点半。

最后一个学生也道别离开。许默擦完黑板，又拍了拍身上的粉尘，转身环视一圈，空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整齐摆放的座椅和画架。灰色的水泥地砖在白炽灯下反射着冷光，被他“啪”的一声按灭。

黑暗里，门口逆着光的剪影显得格外瘦削。他往上提了提右肩的书包，门口的光线慢慢合拢，脚步声回响在空荡里的走廊里。

这几天大降温，又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冷风呼呼地刮着，走在路上吹得人耳朵生疼。

许默怕冷，来回几次后还是捂着冻僵的耳朵走进了路边的十元店，低着头挤在一堆年轻女孩身后，从各种粉粉嫩嫩的卡通样式的耳罩里找到一副相对朴素的纯白色毛绒耳罩。

他迅速付了款。戴上耳罩感觉好点了，又裹紧了围巾，才推开门继续朝地铁站走去。

首发站的地铁人并不是很多，许默走了2个车厢就找到一个挨着车门的单人座。

运气不错，他呼出一口气，抱着书包坐下来。地铁上的热风暖融融地扑到脸上，耳朵被捂得出了汗，他向后微微倚靠着座椅，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慢慢放松下来。

从兼职的辅导机构回学校，还要转两趟地铁，总共23站，到宿舍刚好赶上熄灯。从大一到现在，每个周末风雨无阻，许默已经坚持了一年多。

口袋里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这个时间？他掏出来一看，是沈加乐发来的消息。

“默默，你下班了吗？”

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又嘟嘟嘟弹出来几条。

加加大王：好想吃鸡柳大人【猫猫对手指】

加加大王：三合一的那种

是校门口最近新开的炸鸡店，沈加乐最爱吃这些小零食，前几天带过一次后就一直念念不忘。许默想象着他睁大了眼睛，满怀期待的可爱样子，忍不住笑了，低头回复道：“知道了，回去给你带。”

加加大王：【亲亲】【亲亲】【亲亲】

“换乘2号线的乘客请从这里下车。”

听到播报音，许默收起笑意，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站起身挤过前方的人群。

转2号线要穿过露天的天桥，经过市中心的商业区。一出站冷风就从衣服的缝隙里钻进来，吹散了身上的热气。几片雪花落在睫毛上，带着突然的凉意，他忍不住眨眨眼睛，仰头看向天空。

又下雪了。

桥下是川流不息的车辆，风吹过栏杆，夹杂着汽车的鸣笛声和行人的脚步声。

透过纷纷扬扬的白色雪点，他看到旁边高大的写字楼，大片的玻璃窗户都还亮着灯，和城市的灯火交错着融进夜色里，远远看着仿佛一堵巨大的城墙。

楼顶上是巨大的霓虹灯牌，写着“恒瑞集团”。蓝色的灯光刚好打在许默苍白的脸上，和广告牌的红光摇晃着扭作一团，显出梦幻又割裂的美感。

许默一阵晃神，想起这是沈加乐父亲的公司。

他其实是有点羡慕沈加乐的。

沈加乐有着近乎完美的家庭和出身。他生下来不到四斤，从小就体弱多病，父母总觉得是因为养胎时忙于工作，少了营养。便对这个小儿子格外疼惜，吃穿用度都请了专人打点，十来个人围着小少爷团团转，长到七八岁，才终于调理得算是健康。

他在家人的保护下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人生迄今为止最大的挑战不过就是现在和大家一起住宿舍——据说这还是他主动要求的。

人生对他而言，就像刚要展开的华丽冒险，所有的困难都是可以跨越的，是游戏里的小小关卡，通关后就能得到一枚代表勇敢独立的勋章。

但他又无法讨厌沈加乐。

大多数时候沈加乐总有着挥霍不完的热情，他喜欢用柔软的手臂挂在许默身上，说着一些甜腻又撒娇的话语，缠着许默要他陪自己干这个干那个。亲近又粘人，像一只娇贵的宠物猫，就算偶尔的任性都带着毫无恶意的天真。

这对许默来说实在难以拒绝。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那样优秀的哥哥。

“老板，来一份三合一。”

“好嘞。”

没一会儿热腾腾的香气就扑鼻而来，许默伸手接过老板递来的鸡柳袋子，缩了缩脖子，快步往寝室走。

雪渐渐小了，路上没什么人，也没有风，雪花安静地飘落下来。两旁伫立着欧式的六角路灯，柔柔的灯光打在路面的积雪上，许默踩上去，只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看到灰白的寝室楼亮着暖融融的灯光。

也在楼底下看到一个意外的人。

沈加乐的哥哥，沈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