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魔鬼出瓶 得益于天天“人之初”绵绵细雨滋养,还是顺应了小鸡长大会打鸣的自然法则?不知几时起,我已热衷于挑水,不管缸里有水没水,总去挑;热衷于洗涤,一条裤叉,水井边可以搓半个钟头,因为在那多半会遇上幺妹。做活,我会很不安分地偷偷注视她,总看不够。
说点私.房话。虽说自小仰慕那些类神脱俗的英雄,却从未效仿,知道自己压根就不是那块料。才上小学三年级,我即对女同桌很有感觉,以致转学后,还把她送的,她出版社任美术编辑的父亲的一幅宣纸水印木刻《金鱼》原作,长久珍藏。多年后每每路过,还萌生着一见的冲动。而后初一时,更有感觉的,是个秀气的、出身不好的同班“林”姓女生。几乎每天步行两站路,与其说是迷着去另一同学家下棋,不如说是想哪怕远远地看上她一眼。再如同船下放,仅甲板上一面之缘的小谢,眼下的幺妹……想想,我也算历经革命岁月,可咋就任也漂不红,浸不透,难具英雄情怀?
就甭纠缠了,说当下。
不同常人的,出工,我腰间的杉刀把上,晃荡着副棕绳,似是进山撵野猪的标配。虽也学着砍截青藤捆柴,但因烧灶啥都能做燃料,难以随时寻到捆的。今天收工,面对人们清土坎铲下的大堆灌刺,我惬意满满。
灌丛藤蔓类柴禾,着火猛,往往添入火塘,即爆燃式化作满屋烟尘,没法烧。而烧灶则无此弊端。嘻嘻,全村劳力为我义务砍了一天柴禾,还无需道谢,欠人情,光想想就美得不行。
需捆上?木问题。解下绳,我得意地准备……她却噗哧笑了。
她径直去地边,随手砍了两丫茶树枝。
夹臂下,顺一方向的几扭几绕。硬生生的树枝,连片叶都没掉,在这双秀气的胖手下,就丫对丫,拧绳般紧紧扭抱一起。乱蓬蓬一大堆野灌突刺,几踩几踹,就结结实实捆牢了。这下,任你把它从山顶掀至山脚,都不会松散。
难得的学习机会,我也砍两丫茶树枝,夹臂下照样地扭啊,扭。可明明扭一起的树丫,松手一拉,即各是各的。
她笑得不行,于是手把手地教。一手紧握条端,一手与之留有距离,轻便地借力摇扭着。此刻我却哪能专注的学。偶尔臂肘敏锐感受到她胸部触碰,摄人心魄的电流,在我全身流淌。脸上滚烫,整个人……
收工了,大家扛锄回家,我却径直往相反方向去。我想起上次做活,砍了捆柴放那该干了,捎回去。要知道,孤身在野.外特害怕,农家都往往有狗作伴。走进幽深的山沟,身后鸟鸣树动,也足以让人颤然四顾。保不定就发现哪矮树后,冒出头狼来,正静静盯着你,那凶狠饥饿的目光,才教你懂得什么叫恐惧。
当我慌张地扛柴出来,吃了一惊:空空无人的山凹,路旁站着个人,是幺妹。干了整天的活终得解脱,谁不赶紧往家去,她却……
“天都要黑了,一个人还往山里走?”
担心,使她留下陪我。感受到这份亲人般的陪护,让孤零零异乡山野的我,体会到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感激,叫人能记一辈子。
扛柴往回,她背背篓走我前头,腰间系着我给做的梨木刀盒,晃着把小巧的杉刀。自打送给她,她就天天带着。我们边走边说笑,临顶的陡上坡,抬头间我突然发现,她肥肥满满的臀部下,有个指头大的小白点时隐时现。再难自控,我不转眼的……却没弄懂,真的,难道她背后有眼,她怎会即刻停步,警觉的调头俯看着我。
她问:“看么子唦?”
面对面被兀然问急了,再拐不了弯,就命悬一线,我也不得不壮着胆子指给她看,等候发落。春光外泄发觉偷觑者,大姑娘满面潮红。几分吃惊、几分羞涩地娇嗔:“好哇,你看别个!”竟没恼,似只撒泼的小猫。
胸内狂澜滔天,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听见砰砰的心跳;真想一把搂住她,狠狠的亲她那肉嘟嘟的嘴。而事实是,四目相对的俩男女,竟什么都没发生。
总想和她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特别是去她家磨包谷。独自推磨,推几下就得前去往磨心里添一把料,人在磨盘与搭钩间往返奔跑;推完再筛面,糠皮满筛窜,面糠难分。但只要她在她就来帮忙。尤其筛面,筛子到她手里,所有糠皮杂屑都乖乖去筛心集合。而且她每去对面菜园回来,都绕到我门前,留些菜。
将来出嫁,她肯定名动八方——
她家养了十几年的断角牛,终成废物,队里也再不愿给计养牛工分。前不久,这天终于来了。牛早牵出栏,鼻绳系屋前大核桃树上,牛颈还加了根拇指粗的棕绳,当年在沟岔口,它曾独战三匹恶狼。支起的大锅烧着旺火,牛头牛蹄得煮个昼夜,能抠出一盆肉。那汤又白又稠,伢喝了不尿床;牛胯那绯红的大卵包,早被老会计看上,他烟杆差个荷包。围观者除村里老小,还蹲着俩不认得的汉子,说是在山顶六队做活的木匠,想讨几片牛肋靠尺。
土家敬牛,即便拿着钱也买不到酒的时期,政府出面,仍维持着春耕时白酒犒牛的遗风;此外还有农历四月十八,给牛过节的习俗。据说土家王当年兵败,只身逃到条大河边身陷绝境时,游来条牛,他拉着牛尾得以过河求生。于是土家人代代铭记这一天,让牛休息,名为“牛王节”。既定下节日,代代铭恩犒酒,又下此毒手,这即土家文化,最令人困惑的章节。
铺席的铺席,端盆的端盆。齐巴子操刀,几汉子手持绳索站着。
我曾见过这场面:牛头处被几帮凶紧紧围着,牛没了视野。而圈心的主凶,则一手温柔地抚摸着牛角,一手贴心地轻搔着牛头正中的短毛。抚着,搔着;难敌温情,牛似乎即将入睡,很快就自己躺下,幸福地闭上了眼。此刻持绳汉抢上去,紧张的两两一对地捆牢牛脚,牛竟似无感觉。而蹲跪牛头边继续温柔者,腾出的右手已举起锋利的尖刀……牛仅弹弹腿即断了气。
今天却很有些反常,任其如何温情,断角牛从被围上那一刻,就不绝地挣扎悲号:“哞,哞……”
一双大眼睛涌出滚滚泪水。不是亲眼见了哪信,原来牛也会哭;脸上的毛湿成一缕缕的。难怪杀牛人,都心虚的备条破褂,来遮住这直视天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