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听人家讲‘贵人多忘事’,我还难免有些怀疑,没想到今天却亲眼见识到了。”
半晌之后,任舟忽然展颜一笑,好像完全放松了下来。
“是么?”徐文昭一扬眉,仿佛颇为好奇地看着任舟。
“就在前不久,徐公子才刚刚告诉我,你对唐象瑶一行人的行踪一无所知,可现在却又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得清清楚楚。我该相信徐公子的那句话呢?”任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莫非就在刚才说话的功夫,徐公子又忽然有了选择的余地?”
徐文昭反问:“你觉得我对你说了这些,是因为我要背叛张一尘?”
“不是么?”
“或许,这正是张一尘的意思,不过是要借我之口告诉你而已。”徐文昭悠然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况且,我现下不知他们行踪不假,而张一尘告诉我、他们将要到马明王庙去也是实,这两件事本就不冲突。”
任舟眯起眼睛,像是在仔细考虑着徐文昭的消息:“所以,你也不敢确定张一尘说的是否是实话?”
徐文昭并未把话咬死:“我确定与否并不紧要,关键是你相信不相信。”
“你觉得,我该不该相信呢?”任舟又把问题抛回给了徐文昭。
“我劝你最好相信。”
任舟双臂抱胸,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因为这样一来,我便无法插手赏鉴会,好给你轻松夺取湛泸的机会?”
“当然不是。”徐文昭微笑着摇了摇头,“因为他根本没有骗你的必要——北高峰与养心剑庐相去不过十数里地,你要是发现中计再赶回养心剑庐,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而他要是真打算骗你,就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但他一样可以在那里部下伏兵、绊住我的脚步。”
“如果他真的这么打算,你就不会碰见胡百林或者马如龙了。”徐文昭身在杭州,显然并不清楚马元肇“临阵脱逃”的细节,“想要拖住你并非是件简单的事情,无论准备得再怎么充分也不为过。”
任舟不再回答,也不再看着徐文昭,转而盯向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
望着茶水上升腾而起、变化万状却又最终消弭于无形的氤氲白气,他好像已看得入神了。
而徐文昭也并不着急多说,只是面带笑意地等待着,是不是端起茶杯来轻啜一口,显得悠游自在。
半晌,任舟才重新抬起了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徐文昭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
“无论是苏夫人还是疯乞丐,都不会允许我轻易地带走唐象瑶。而单凭着他们,却又远不是我的对手。”任舟轻抚着嘴巴,“莫非张一尘已决心弃恶从善,所以要把这两位得力干将出卖给我、自断臂膀?”
“弃恶扬善?自断臂膀?”
徐文昭咂了咂嘴,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可能。”
“但这偏偏就是事实。”徐文昭悠然说道,“你听没听过三国的故事?”
“略知一二。”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曹操在刘备囚居许昌、种田织履的时候对他青眼有加,甚至不惜说出像‘天下英雄,唯孤与使君耳’这样近乎奉承的话;而在刘备逃离许昌、到汝南起兵以后,又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
任舟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是因为背叛——”
话音未落,他忽然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徐文昭。
他好像懂得了对方的意思。
可徐文昭却摇了摇头:“如果是因为背叛,那么无论是贾诩还是张绣,都早该死无葬身之地了,哪会容他们归降呢?”
任舟抿了抿嘴,并未争辩,而是沉下性子问道:“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野心。”徐文昭露出智珠在握的笑容,“曹操野心极大,像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欣赏另外一个野心同样不小的人。所以,同样是吃了败仗,他能暂时放下张绣,却要对刘备穷追不舍。”
任舟轻轻着抚摸着嘴巴。
他明白了徐文昭的意思,所以更加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