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剑从不杀无辜之人,你若不服,便与我一战。”
声音轻如羽落,一袭青衣沾了零星的血,脊柱略微佝偻着,如人柔顺的青丝乱得苟且,衬得苍白清瘦的脸愈发如瓷如玉。
他没有阮溪棠的天纵之才,也没有林清的聪颖敏捷。年轻一代的剑修各有各的出挑,唯独他独守闲云,坐看青山垂老,美人迟暮。
人人都以为他不过是仙门中最不堪所用的废人,枉得一身单灵根,空占了人人眼红的天资。
流言蜚语流传的时间久了,广了,便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了。
他的脚步轻缓,却将林德荫逼得下了高台。无悲无喜无怒无怨的面上空余一双阅尽苍茫的眼,目之所及皆为白骨。
林德荫从他清浅的瞳孔中看到了死亡。
“起来。”那人说道:“既然想报仇,那就堂堂正正的从我的剑上,踏过去,杀了我。”
从不带锋芒的寻风剑沾上了血,滴落在大殿前高台的玉砖上。执剑之人一身病骨支离,步步惊喘,但那折射着烈日的寒芒却闪得刺眼。
“傻孩子别冲动!”莫听铃看出了傅念的意图,大喊着追出。山底骤然卷起狂风,吹得她睁不开眼。
浓雾遮住了最后一眼青色的衣袂,金光消散,云蔽天日。
莫听铃不敢向前一步,她不确定傅念去了哪里,也不确定继续阻拦是否会两败俱伤。
眼前皆是一片苍茫的白,前方似乎有人叫嚷,却听不见兵刃相接的打斗声。
忽然,一道鲜血溅破层云,惨烈的嘶吼冲破云端。
“傅念!!!”泪水瞬间冲破桎梏,她疯了似地拔腿奔去,却被滚动的云雾呛了口鼻。
一双手搭上了莫听铃的肩,她含泪转身回头,从风吹开的云雾里看到了飘扬的发丝。
“不要追!”沐檐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天道凶险,前路渺渺,你该懂得这是他的劫。”
莫听铃忽然明白为何大殿里十数余人,竟无一出门阻拦。
修士的突破大劫不一定非是惊雷电闪,天道所在之处,苍茫无尽,这层诡异涌起的浓雾,便是傅念突破境界的大劫。
无人能帮,无人可帮,无人敢帮,无人被允许帮。
医者仁心,她只道人不能死,却忘记了生命无常。
紫色的发带遮住了双眼,不过一瞬而过,雾便散了。
她已经做好了给傅念收尸的准备,大限将至的气色遇上合体符箓大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奇迹。
挂在睫毛的泪一眨,悄然而落。
“莫怕,他活了。”沐檐淡淡的声音再度从耳边传来。
莫听铃的泪停在了颊边,她睁开眼,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本该身死道消的傅念跪坐在地上,被穿着一身黑白道袍的江知白护在怀中。而在他面前,躺着眼眶空空,血色黑红的林德荫。
澄月剑破云拨雾,将山间氤氲凝作剑中诀。水过之处,落红不见,天地间光芒再起,仿佛一切恩怨尽皆抹去,杀伐从未曾发生过。
“师尊,无声剑成,徒儿做到了。”
“小念,做得好。”江知白满眼欣慰地摸了摸傅念的头,任由他安心地晕厥在自己的肩膀上。
“林德荫,此帐已然明了,你请回吧!”明惊风步下玉阶,居高临下的神情像极了无情大道。
林德荫的笑已然无声,他指着虚空,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霍相隐皱眉,低声道:“他好像,五感尽失了。”
明惊风呼吸一滞,心道不好。
林德荫身为虞都林家家主,四大家之首,若是这样不明不白地命丧鸣山宗之上,定会引来八方动乱。
若仙门各方势力再次借机而起,难保五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不会再次重演。
他瞥了一眼大殿,跟随林德荫前来的蓝衣弟子此时正被时舒扣着。他和霍相隐交换了一个眼色,手作刀状在脖子上一抹。
林德荫不能留,张顺亦如是。
至于二人身陨之处,他们鸣山宗自然有的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