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的空气,仿佛在赵晏说出“策论课业”那四个字时,瞬间凝固了。
钱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缩,死死盯住赵晏。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吓人:“你……你怎么知道?”
钱少安的课业,尤其是每月一次的策论,是他这个当爹的心头大患。
他生意做得再大,终究是个“商”。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他做梦都想让儿子考个功名回来,光耀门楣。
为此,他不惜重金将钱少安送进县学,请托了无数关系。
可偏偏这个儿子,斗鸡走狗样样精通,唯独对圣贤书半点不开窍。
每到月课交策论的日子,就是他最丢脸的日子。李夫子那“子不教,父之过”的斥责眼神,比亏了几百两银子还让他难受。
而这个月的策论题……是《民生论》。
钱少安为此已经摔了两方砚台,至今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钱伯,”赵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平静地陈述事实,“您现在需要的,不是赔钱,是‘破局’。”
“孙秀才的谣言,根子在县学。他利用的是学子对科举‘败运’的恐惧。要破这个局,靠您去解释,没用。”
“唯一的办法,”赵晏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就是让县学里最大的那个‘权威’——李夫子,亲自出面。”
“让他……亲口承认‘赵氏墨’不是邪物。”
“放屁!”钱伯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拍案而起,“你当山长是什么人?是我能请动的?我钱家商贾出身,山长平日里连正眼都懒得瞧我!现在出了这等‘邪墨’丑闻,我躲都来不及,还敢带着你去见他?你……”
“我能让山长‘主动’见我。”赵晏平静地打断了他。
钱伯的咆哮戛然而止,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赵晏:“你……说什么?”
“我替少安兄,写这篇《民生论》。”赵晏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与他八岁年纪完全不符的、深沉的自信:“我保证,山长看了这篇策论,必定会‘主动’召见……‘钱少安’。”
“而我,”赵晏指了指自己,“就是‘钱少安’带去书房的……‘书童’。”
钱伯彻底被镇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衣衫朴素、面黄肌瘦的孩童,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这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想出的计策?环环相扣,直指核心!
钱伯的心思急速转动。
让一个“废秀才”的儿子,去替自己儿子代笔,呈给最恨“作弊”的山长?这……这是疯了!
“你凭什么?”钱伯的声音嘶哑,“你爹的学问是好,可你……你才八岁!你识得几个字?!”
“我识得的字,够用。”赵晏不卑不亢,“钱伯,您没有时间了。再过三日,谣言传遍全县,‘文古斋’这块招牌,就彻底砸了。”
“这是您……唯一的机会。”
赵晏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筹码:“您只需要一个‘桥’,把我和墨,送到山长面前。而我,需要一个‘名目’,一个让山长无法拒绝我、必须见我的‘名目’。”
“这篇策论,就是‘名目’。”
钱伯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看着赵晏那双清亮、笃定的眼睛。
赌?还是不赌?赌输了,代笔之事败露,儿子钱少安定被逐出县学,钱家颜面扫地。可若是不赌……“文古斋”就要关门大吉!
“好!”钱伯猛地一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赌了!”
他豁然起身,快步走向后院:“你等着,我这就去把那逆子……叫来!”
一炷香后,“文古斋”的后院书房。
一个穿着锦缎棉袍、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耐烦的锦衣少年,被钱伯黑着脸拎了进来。正是钱少安。
“爹!你又搞什么鬼?我正跟王二他们斗蛐蛐呢!”十五岁的钱少安一脸不忿,当他看到屋里站着的赵晏时,更是不屑。
“就他?”钱少安撇了撇嘴,指着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赵晏,“爹,你疯了吧?你让我……抄他的作业?他毛长齐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