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步入夏天,学校里也渐渐变得更吵闹。
她和林书影仍旧在同一个校园。
这意味着她们注定会遇见。
有时会是在图书馆。
斜阳从落地窗照进来,把书架拉出长长的影子。程棠在角落里心无旁骛的学习。耳边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像是压在心上的某种记忆。她下意识抬头,果然看见林书影。
林书影正低头整理怀里的书,几缕长发垂在颊侧,还是那样安静美丽。她没有看见程棠,也可能是看见了却没有选择停下。
程棠的眼神急忙落回纸页。可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手里的笔悬在空中,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耳朵,想再贪婪的聆听林书影发出的任何声音。
她知道对方的习惯,习惯从左侧楼梯上二楼,习惯在走到尽头的书架处停一会看看本周推荐,习惯还书的时候顺便将书架上杂乱不整齐的那些按顺序推回去。她甚至知道,林书影会先推薄的再推厚的。
这一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变成了她必须装作不熟悉的刺。她低着头,手在纸页的边缘一点点抠起毛边,直到那脚步声渐渐远去。
有时是在食堂。
中午人多,排队的队伍像一条弯弯曲曲的长蛇。程棠端着托盘往前挪,刚抬眼,便看见林书影站在前方人群的另一侧。她穿浅色的t恤,带着深蓝色鸭舌帽。整个人干净明亮。
人流推着程棠往前走,她们的距离只剩下几步。程棠咬紧牙关,侧身从另一边绕过去。肩膀几乎擦过,却什么也没发生。
她们都各自端着餐盘,走向不同的方向。程棠挑了最靠窗的位置,背对入口。可当阳光照到玻璃上的倒影时,她还是看见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远远的另一端坐下。
有时是在学院的长廊。
程棠抱着书稿从教室出来,走廊尽头风把海报吹得簌簌作响。她看见前方有人站在公告栏前,又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的手指抵在栏杆上,目光落在一张海报的字句上,带着一种孤独的专注。风把海报角掀起来,露出下面旧通知的残影。程棠停下脚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前进。林书影似乎有所察觉,缓缓转头。目光不可避免的相遇。
程棠站在原地。空气里有风声吹过纸张的颤音。
她慌乱地垂下眼,转身离开。脚步很快,像是逃。
她们的相遇像一张地图上的红点:图书馆、食堂、长廊。点与点之间没有线。
程棠在这些点之间奔波,却从不敢停下。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看,不能认。她怕一旦承认这份熟悉,自己就会被淹没。
于是每一次相遇,都成了一次练习:练习如何在最想伸手的时候,把手收回;如何在最想喊名字的时候,把声音压下去。
练习,如何在爱仍然炽烈的时候,学会做陌生人。
每次在校园里的擦肩,都让程棠彻夜难眠。
不是因为相遇本身,而是因为那种相遇之后的空白。她发现自己竟然连一句能改变现状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起那句残忍而现实的话:“你什么都护不住。”
每一次和林书影的目光交汇,她都像被这句话钉在绞刑架羞辱。的确,她是真的无能为力。
她连握住林书影的手的力气都没有。
图书馆的夜自习即将结束,程棠开始收拾书桌。夜风吹起一本书的纸页。那是一本散文集,书脊因为翻得太多而发白。程棠随手翻到一页,纸上的句子清清楚楚:“有些人注定要用文字来抵抗命运。”她盯着这行字,忽然觉得像有人替她说出了心声。
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有某种武器。一种可以和世界抗衡的东西。爱情,她没办法守住。可文字至少不会被轻易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