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轻越也喜欢这样，怕铃铛声藏在靴子里听不见，总露着脚踝趿着鞋满院子乱跑，哪怕天寒地冻也不穿足衣。记得晓心曾问她冷不冷，她捂着冻红的耳朵说不冷。其实不然，她其实很怕冷，只是心里更希望能无时无刻听到这声响，因为这声响对她来说仿佛自带魔力，心慌之时听着便觉心安。在此之前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如今想来大概是在娘肚子里听惯了的缘故。
铃铛声清脆悦耳，轻越把玩着手里的银环，直到脑海里一阵孩童的嬉笑声传来。
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团子在花花绿绿的园子里跑着，随后小身子一闪躲进假山，猫着身体捂着嘴巴轻声道：“我藏好了，姑姑快来找我吧！”
话音刚落，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从屋里出来，笑着来找她，但女子似乎总找不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急得躲在假山后的小团子很快便不耐烦了，抬腿跑了出来。
铃铛一响，女子一把抱住她，逗得小团子咯咯直笑：“姑姑你瞧这铃铛是不是很神奇？不动时你找不到，一动就找着了。”
“是啊！还是小姐聪明。 ”
女子的脸笑得如一朵花，离她很近，近的同坐在床沿正泪眼婆娑看着自己的人重叠在一起。
轻越想起来了，她想起了很多事，那些早已经忘记的事。
眼前的人是怡红院的妈妈，也是她的姑姑。她很宠她，走到哪儿都抱着，哪怕苑内的姐们儿想拦都拦不住，直说这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太过小心不好，可姑姑不当一回事，恨不能将她宠上天，凡事都依着她，至此将她宠成了院里的小霸王。可老人言孩子不能太宠，后来她病了，病得很重，迷糊间总抱着姑姑喊娘，喊得她直哭。
“婆婆为你赐名“轻越”，愿你余生轻松惬意，无病无灾。”病重时她隐约听到这句话，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已经忘了许多事，也忘了姑姑。如今再次想起，轻越百感交集，嘴里嘟囔，“姑姑······脚环上的红绳松了。”
沙哑的嗓音略显破碎，听在媚娘耳朵里甚是心疼，以至于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再次滚滚而下。这句话是轻越小时候常说的一句话，每当红绳松了就会跑来找她，“嘟嘟嘟嘟”地叫着，像布谷鸟一样。
“小姐。”媚娘泣不成声，一把将轻越搂入怀中，像小时候一样哄着唱起了摇篮曲。
是了，小时候姑姑就是这样唤她的，以至于后来回到谷里听别人这样喊她也不曾疑惑，仿佛“小姐”就是她的另一个名字。
优美的旋律在轻柔的嗓音里自带一种安详，让轻越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母亲般温暖的呵护，还有那熟悉的自带清香的怀抱。
“姑姑，我娘她·······。”轻越一想到梦里的画面就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你娘很爱你，她将你交给我的时候别提多舍不得，直到咽气都没有移开视线。你不知道那时的你有多乖，仿佛知道有危险一声都没哭过，直到出了宫才哇哇大哭，哭得我怎么哄都哄不住，只得拿出你娘的银环使劲摇才肯停下。”媚娘说着说着破涕为笑，“你知道银环上浑圆的小铃铛为何是扁的吗？”
“为何？”轻越睁开眼睛看向手里的银环，发现确实是扁的，甚至还能看出些许牙印。
“因为打小你就喜欢含着它，饿了哭了都要含着，睡前更是好这一口。”媚娘笑着笑着又哭了，“其实你娘从未离开过，她的魂魄就化在这个银镯内一直陪着你！”
听罢，轻越扑进媚娘怀里与媚娘抱头痛哭，不过哭着哭着就想起一个人来。
“他呢？”抽泣中，轻越发现屋内并没有顾炎城的气息。
“几夜未眠，我让他去隔壁房休息去了。”
听闻，轻越略松一口气：“姑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何事？”
“帮我将他送回北凉。”自己的身世如今不堪怎好与他相配，若是再留下他只会伤人伤己，所以想快刀斩乱麻断了这份情意。
“可他是你娘为你定下的夫婿。”媚娘言语踌躇，刚才唱摇篮曲时她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知道顾炎城此时人就在门口。
确实顾炎城根本没睡，一听到轻越的哭声就来了，只是担心自己贸然进去会打扰到两人，所以一直站在外面。
“他是北凉皇子，有高贵血统，与他相配的女子不该是我这样的，他值得更好的女人。”言语间轻越又想起了梦里的画面，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有一天也身处那样的环境会怎么样？她想她会死，会事先给自己准备一颗毒药，不让自己步母亲的后尘，所以她不能让顾炎城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也不能看着他来救自己，因此他必须走得远远的，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然后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可我看得出来他爱你。”
“不，他不能爱我，他们不会放过我，届时也不会放过他？”裘德仁的事让轻越清楚知道那个畜生还在找她，而找她的理由无外乎是想像对待母亲一样对她，所以轻越只要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画面和顾炎城被裘德仁打伤后满身是血的样子就忍不住心痛。
“可你爱他不是吗？”媚娘含着泪抚摸着她的发，像一位母亲抚摸着襁褓里的婴儿般轻柔，“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不，不是的。”轻越的耳力和嗅觉被裘德仁的毒药伤过后一直时好是坏，如今大病一场就更加了，但她还是隐约有所感知，刻意大声道，“那不是爱。姑姑是知道的，谷里从未有过年轻男子，初见时好奇无可厚非。”
口是心非的话让媚娘蹙眉，但她没有反驳，而是故意换了话题：“其实这个时候你不该纠结这种小事，还有大事等着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