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谷

入冬后轻越醒了，她忘了一切，所以不跟人说话，也不跟人亲近，眼睛看不见的缘故更不愿出门，整日就趴在窗台上发呆。

“圣主，倪俊快死了，您行行好去救救他吧！”柔儿不顾云娘的拦阻跑到鬼婆居住的风起山一跪就是一整天。

“我为何要救他？”自轻越生病后鬼婆就住在风起山下的木屋中，她被柔儿哭得心烦气躁，“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他是山下的村民，也是我心爱之人，圣主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救救他吧！”柔儿一边叩头，一边痛哭流涕。

“你心爱之人？”鬼婆嘴角一勾一声冷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笑得既阴森又决绝，“你的心爱之人让你破坏无忧谷的规矩，拉上全族人的性命陪葬？”

“不，不是的······他快死了，圣主求您救救他吧！”柔儿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可若是鬼婆不去救，倪俊必死无疑，她岂能苟活。

“我可以成全你离开无忧谷去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但我没法成全你拿全族的性命作为代价去救他。”鬼婆摇了摇头，言辞决然，冰冷的眼里是耐心告捷的阴霾。

“不会的圣主，他们都是些村民没有坏心的，救了倪俊只会让他们更加敬重您······。”

“敬重？”鬼婆的眼眸狠狠一眯，一个巴掌随即隔空甩在柔儿脸上，“忘记小姐是怎么被人活埋的吗？你居然还敢说这种说？”

柔儿直接被打飞，瞬间吐血不止。云娘吓得不轻，忙上前用身体相护。

“圣主息怒，让云儿来劝吧”磕过头，云娘忙抱住柔儿急切道，“别说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一个男人不值得的。”

“娘，您这么也说种话。倪俊值得的，他是好人，他很善良，他不该死啊！只要圣主出手就能救他一命。您不是说巫族源于神女，乃治病救人的神仙吗？”柔儿不顾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伤，抱着云娘哇哇大哭。

云娘心疼柔儿，可有些事并非她绝情，也绝非鬼婆冷血，轻越被伤害的前车之鉴太过于惊心，她们不敢冒险，也不敢再重蹈当年的覆辙，只能耐心宽慰柔儿死了这条心。

“人总是要死的，像倪俊的病就算圣主去了也未必能救活，你何苦强求？”

“娘，您就帮帮柔儿吧！倪俊若死了柔儿也不想活了。”柔儿好赖话听不进去，见云娘没有心软的意思不禁悲从中来，想起若是月圆夜村民还能上山，倪俊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便心生怨恨，“娘，医女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您说过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为什么小姐病了就取消满月夜给人治病的规定？她的病明明是她自己私自下山造成的，跟倪俊有什么关系。那些村民也没有伤害过我们，就因为一个人就取消了月圆夜给村民治病的规矩，这本身就不·······。”

“对”字未说出口，一根藤条凌空出现，然后狠狠甩在柔儿身上，将她打出一仗多远。被打到的地方哪怕连冬衣都难以承受，瞬间撕开一条口子。血就这样沿着缝隙滴露下来，滴在雪地里红了一片。

柔儿震惊地看着云娘，不相信她会打自己，而且打得如此之重。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没有小姐哪来的巫族，哪来的你和我。你居然还有脸说这样的话，你可知若有人知道我们是谁，那将是怎样灭门的灾难？你可知你的家人当年是怎么死的吗？你可知为何像你一般大小的孩子都没有父母吗？你可知她们死前都遭受了怎样的伤害吗？你可知若不是圣女青鸾牺牲自己······巫族早就不复存在了。”

云娘在鬼婆发火之前率先动手打了柔儿，打得柔儿皮开肉绽连喘息都痛彻心扉，然而最痛彻心扉的人莫过于她自己。最后的哽咽是她内心最不为人知的痛楚，可这样的痛在人命关天面前只能隐藏，因为就在柔儿埋怨的话刚一出口她就在老人的眼里清楚看到了杀意，那杀意浓的快要溢出乌黑的眼眸，为了救柔儿，她只能出此下策。

柔儿确实不知道为何自己没有亲人，也不知道其他医女为何也是孤儿，她甚至不曾想过这些问题。无忧谷里的年轻人都是这般长大的，她早已经习惯，以至于提起时也没有多少感受，反而倪俊的生死对她来说至关重要，于是拖着鲜血淋漓的身体她爬到云娘跟前，抱着她的腿道：“娘，我知道我令您失望了，您打得对。可娘他是我心爱之人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呢？若是他死了，我又岂能独活？”

柔儿恸哭不已，哭声让人心碎。

云娘看着眼前的柔儿，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年的自己似乎也同她一样，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以至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如今看着柔儿再次重蹈覆辙，不免悲从中来。

“不值得呀孩子，不值得！”紧握鞭子的手剧烈颤抖着，云娘泪洒衣襟。

“娘，您别哭啊！”这是柔儿第一次见云娘当着她的面哭，多少有些吓到。

“你起来，娘跟你说些事，别在这里妨碍圣主休息。”

云娘生怕鬼婆再起杀心，忙拉着柔儿回去。柔儿虽然不肯，但奈何身体虚弱，最后被她强制带走。

屋里，云姑给柔儿一边上药，一面将多年前的事缓缓道出。

“巫族自古以来就是最为神秘的族群，巫术之玄妙更是流芳百世。可巫族即便世世代代以治病救人为宗旨，却一直无法与世人兼容。人心叵测，百姓愚昧，巫族治好的病人中也不乏自私自利之人。平日里相安无事，有求于巫族就会将感恩之心挂在嘴边，可一旦遇到危险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我们，导致巫族几百年来生存环境一直非常恶劣，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我们不敢居住在人多的地方，害怕重蹈覆辙，总是在深山老林里定居，然后等一个地方聚集的百姓多了就换别处，就这样辗转各地四处流浪。这百年来巫族被追杀围剿过多次，甚至差点被灭族。据说六十多年前，圣主还是一代圣女时就曾有过一场浩劫。说当时村民协同官兵抓捕了许多下山给人医治的医女。其中一个不堪外族丈夫被抓出卖了圣主，于是官兵带人找到了巫族当时居住的所在地。没办法为了巫族族人的存亡，圣主只能牺牲自己。好在官府当时抓她并非要她的性命，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