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轮”字,咬得极轻,却又极重。像一根烧得通红的钢针,精准地刺穿了温年那早已经绷到极限的最后一根神经。
紧接着,那个带着一点上扬尾音的“我”字,则像一柄千钧重的铁锤,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砸了下来,将温年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砸得粉碎,也彻底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荒谬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许他听错了?
——也许只是重名?
——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也叫“长风入怀”的倒霉蛋?
不,没有也许了。
那个“我”字,是陈述,是肯定,是宣判。
是他,就是他。
长风入怀……顾凛川。
顾凛川……就是长风入怀。
这两个原本应该永不相交的名字,一个在现实里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另一个在网络中被他追杀得上天无路,他宿命中的两个克星,此刻,就在这通该死的电话里,在这句该死的问话中,以一种温年此生都未曾设想过的最惨烈、最惊悚的方式,重叠了。
……
“啪嗒。”
那是温年额角的一滴冷汗,终于承受不住地心引力,从他惨白的下颌滴落,砸在了冰冷的桌面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响。
然而,就是这一声细微的声响,却像一个开关,猛地重新启动了温年那已经彻底僵死的身体。他那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一度停止了跳动的心脏,开始以一种失控的、癫狂的频率在他的胸腔里疯狂擂动。然后,被冻结了的血液也在这一刻重新奔流,带着一股让他无法承受的巨大恐慌,席卷他的四肢百骸。
“我……” 温年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掐住了,干涩发紧。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
他的大脑依旧一片空白,身体却已经遵循着生物求生的本能,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
逃!必须立刻,马上!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对话!
于是,他那因为用力而疯狂颤抖着的右手猛地一抖,手里的手机像一个烫手的山芋被他狠狠地甩了出去,又在即将脱手而出的前一秒被他用指尖死死地勾了回来。他甚至来不及去看屏幕,也来不及去想任何后果,只是凭借着肌肉的记忆,用那抖得几乎不听使唤的拇指,狠狠地戳向了屏幕上那个红色的挂断键。
在他即将切断这通地狱来电的最后零点零一秒,他那已经彻底失去逻辑的大脑,还不忘遵循着一个社畜的最后操守,用一种比哭还难听的声音,语无伦次地朝着听筒吼了一句——
“您!您听错了!我这边……信号不好!!”
“嘟——”
长久的忙音,终于替代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那魔鬼般的低语。
世界清静了。
温年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猛地瘫在了身后的电竞椅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被扔上岸的濒死的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冰冷的汗水早已经浸透了他后背的T恤,黏腻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又一阵令人战栗的寒意。
他的手脚依旧在不受控制地轻轻发着颤,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缓缓地抬起手,看了一眼那个被他紧紧攥在掌心里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通话结束了。
可是,顾凛川那最后一句问话,却像一道无法驱散的魔咒,依旧在他的耳边、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温年。”
“你刚刚……”
“是要‘轮’我?”
那个“轮”字,被他刻意放慢了语速,拖长了尾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带着一把无形的小钩子,勾着温年那本就敏感的神经,反复地拉扯,一遍,又一遍。
羞耻、尴尬、恐惧、懊悔……无数种复杂而激烈的情绪,像一锅被煮沸了的岩浆,在他的身体里疯狂地翻涌奔腾,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从内到外彻底焚烧殆尽。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他在游戏里,追着自己的甲方爸爸,杀了整整一个星期。
他还给他的甲方爸爸,取了诸如“长风入土”、“送葬花哥”之类的侮辱性极强的外号。
他甚至,就在几分钟前,还在YY里组织了一个三十多人的大型团队,叫嚣着要把他的甲方爸爸——轮——回——复——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