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之后,温年一连好几天都睡得不安稳。
只要一闭上眼,那个孤零零的“呵”字,就会像幽灵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随之而来的,是顾凛川那张毫无温度的脸,两者的影像反复交叠,揉碎了,又重组,变成一个巨大的,带着嘲讽意味的漩涡,将他拖入焦躁的梦境。
他想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是自己压力太大产生的荒谬联想。
但那种被看穿,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太过真实,太过强烈,让他无法忽视。
这份焦躁,也被他带到了工作中。
接下来的整整一周,对温年来说,堪比炼狱。
顾凛川就像一个最严苛的监工,不,他甚至比监工更可怕。他不会对你破口大骂,不会用尖酸的言语指责你,他只是用一种绝对的,不容置喙的冷静,一次又一次地,将你耗费心血做出来的东西,判定为“垃圾”。
“逻辑不通。”
“数据支撑不足。”
“华而不实,我要的是能落地的方案,不是空中楼阁。”
温年每天都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在工位和会议室之间连轴转,每天睡眠不足四个小时。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改了多少版方案,只知道每一次提交上去,都会被顾凛川用红笔批得体无完肤,然后面无表情地扔回来。
高强度的压力和睡眠的严重匮乏,让温年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根濒临断裂的弦。
办公室里,人人自危。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新来的这位空降总监,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魔,而且,他的火力似乎全都集中在了温年身上。
周五下午,林煦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年年,钥匙我放你家门口的地毯下了啊,哥们儿有事先撤了。那房子你绝对满意,拎包入住,家电全齐。房东人也特好,说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搬,不着急。”
温年正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头痛欲裂。他捏了捏眉心,声音有些沙哑:“知道了,谢了。”
“客气啥。对了,你那新上司没再为难你吧?”
提到顾凛川,温年握着鼠标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
“没。”他不想多谈,“我还有事,先挂了。”
挂掉电话,温年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不管怎么说,找到新房子,总算是一件好事。远离那个压抑的家,或许心情能好一点。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七点。
办公室里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加班的同事,敲击键盘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温年将修改了第不知道多少遍的方案打印出来,整理好,装进厚厚的文件夹里。他打算今晚再通宵一晚,把最后的细节敲定,周一无论如何都要让那个姓顾的无话可说。
抱着沉甸甸的文件,他走向电梯间。
整个楼层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温年走进去,按下一楼。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外界的安静彻底隔绝。他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身心俱疲,只想快点回家,哪怕只是换个地方继续加班。
就在电梯门即将完全闭合,只剩下一道窄缝的时候——
一只手,毫无预兆地伸了进来,挡在了门缝中间。
那是一只非常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腕骨的线条清晰而有力。
电梯门的红外感应装置立刻有了反应,即将合拢的门,又缓缓地向两侧打开。
温年抬起头。
门口站着的人,正是顾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