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呸——穷亲戚!少攀!”
堂内争吵了起来,竟是吵得连屋外的风声都被压下了。异邦人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复又弹起琴,却又微微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了门处。
起初他只觉得,或许是风在作祟。可渐渐的,那声音变大,众人们都听清了,那是非常有规律的敲门声。
咚。咚。咚。
堂内又陷入了寂静,唯有敲门声愈来愈重,风雪声愈来愈紧。掌柜心里莫名发慌,斜眼看了下四周,掐醒了个跑堂的。那跑堂一个激灵醒来,高声道:“来嘞!”,随后起身前去开门。
异邦人闻到了雪的气味。那是冰冷的、乏味的,却对他而言十分香甜。一个浑身是雪的男人走进来,抬头的第一眼便与他对视上,微微一怔。异邦人笑了。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二十岁上下,剑眉星目十分俊朗,肤色略黑,头发用一支木簪簪在脑后,作一个髻。他穿了身单薄的灰袍子,背着一个包袱,见堂内众人盯着自己,略有些疑惑。但他很快回了神,快步走到掌柜面前,道:“掌柜的,要间房,人字号就好。”
掌柜回了神,赔着笑:“对不住,客官,今晚房都满了。您要是要过夜,来大堂坐着凑活凑活。姜汤一碗五文,被褥一晚十文。”
年轻男人微蹙双眉,开口正想再说些什么,堂内却响起了琴音。那异邦人弹着小曲,微微笑道:“掌柜的,给他一碗姜汤,算我账上。我与他一张被褥便好了,这小哥长得这般俊俏,我不亏啊。”
说完他还极为风流地吹了声口哨,堂内顿时又热闹了起来,男人们大笑,女人们嗔怪,更多的是看戏般瞧着那年轻男人,想看看这小哥被调戏后什么反应。
谁知那年轻男人看向异邦人,微微思索着,道了声“好啊”,便神情自若地抬脚向他走去。
异邦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接了小二打的姜汤,邀请似地递向他:“这位小哥,来。敢问贵姓?”
“免贵,姓李,家中行二。公子若不嫌弃,叫我声二郎就好。”
这个年轻男人说着,接过姜汤,又微微一顿,只因这异邦人暧昧地用指尖抚了抚他的手,挑逗之意显而易见。但他神色如常,坐下来,饮了口姜汤,擦了擦嘴:“夷人兄官话如此熟练,不知又是何方人士?”
异邦人笑了笑,道:“那可太远了。不过我家阿弟是个川蜀人,你只当我也是川蜀人吧!”
山东男人奇道:“你家阿弟怎还会是个川蜀……”话未说完,便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压低声音提醒:“老兄,怕是契兄弟!”
山东男人闻之一愣,继而恶寒,呸了声:“我还道是什么,竟是如此恶俗之事!你个夷人,离我远些!”
异邦人嘿了声,碧眸一瞪,啧啧称奇:“我又不傻,我瞧得出谁俊,吃得准好饭。你就是贴我身上,那我也是尝也不尝——这位二郎小哥就不同了。”
异邦人说着,微微一笑,伸手挑起那年轻男人的下巴。年轻男人正要喝汤,被他这么一掺和只得无奈地抬起头,目光淡淡地看过去。
屋外风啸声更大了。堂内有人打了哈欠,沉沉睡去。很快大堂内便安静了下来,独留微微鼾鸣此起彼伏地响起,仿佛方才的争吵打闹都不曾出现。
过了寅时一刻,风雪渐渐小了。有人悄悄地起了身,在躺倒的人群里轻盈穿梭。通风的小窗被开大了些,那人翻窗而出,在风雪里呼出了一口白气。
大雪白茫茫一片,映着月光,倒显得分外透亮干净。
那人皱紧眉头看着这雪象,暗道了一句瑞雪兆丰年。不远处的河流似乎结了冰,他只待要踏进雪中前去查看,下一刻,一条厚厚的毯子被披到他身上,他回头看去。
异邦人提着一盏小灯,不知何时也翻窗而出,此时此刻正幽幽地看着失眠的某人。
“怎么出来了也不披个衣服?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会照顾自己。”
月光映亮了年轻男人的脸,他却毫不惊讶,只笑了笑,冲异邦人张开双臂。
“这不是有你吗——我现在冷啦。”
异邦人哼了声,把灯放在一旁。下一刻,他将年轻男人拥入怀中。
宛若一体。
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