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也只有两只成功羽化,剩下的一只貌似承受不住药物的侵蚀,留下了残破丑陋的遗体,横尸于新生者脚边。
更奇怪的是这两只蝴蝶并没有选择飞出盒子,而是通过探寻发现另一只同类的存在后,进一步彼此靠近来确认对方的位置。
“友好”的同族交流只进行了十多秒,在双方真正确认好到对方的存在后,看似静滞的场面陡然转变——两只毒蝶开始互相撕咬。
细长的肢节抵着敌手的虫躯,绚丽的翅膀剧烈起舞,下唇咧开,长而卷曲的口器蹭着黏上对方身上的磷粉,如同吮吸了孔雀蓝色泽的血液。
装点上最浮华的粉墨胭脂,殊不知早已沦为戏子扮相,唱念道一场不死不休的对台戏。
而它们取悦的目标只有银丹,但使尽浑身解数想吸引的人却吝啬至极,并不愿分给它们一丝目光。
只是静静的,化作一块雕银刻玉、爬满苔藓的石碑,捧着沉重的实木木盒,漠然垂眼,眼睛虚直地穿过那两只“龙争虎斗”的紫雾瞳夜蝶,却只能在脑海中留下了交叠浮动的糜烂色块。
看两只毒物你死我活又有什么意思呢?
银丹心下生出讽意,一点也不屑于关注它们引发的动静。
她的世界不该被毒物和虫子掩盖填满,挡住本该赖以生存的阳光和雨露。
她要什么呢?
……她需要什么呢?
……
阿兄会觉得阳光太晒了吗?还是有些冷呢?这层毯子也不知道够不够。毕竟他也很久都没参加银玉节了,应该多少会感到些生疏吧。
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没结束。
……这只新的紫雾瞳估计够用一段时间了,虽说上一只还活着,但也撑不了多久,更何况用它还救了方寻真一命,已经是极限了。
瞳眸重新聚拢发散的视线,结果似乎出人意料,那只体型较小的紫雾瞳夜蝶占据了压倒性的胜利。
后足之下是两具残骸,漂亮的翅膀舒展开来,踉跄着飞了起来,晃晃悠悠却落在了银冠上。
诚然,蛊女之血可退百毒百虫,毒虫之列都对银丹避若蛇蝎,但紫雾瞳夜蝶显然不入此列。
蛊女是它们天生的饲主,是血脉里流淌着的归宿,不需要任何契约与形式,蛊女生而便是紫雾瞳夜蝶的主人。
紫雾瞳夜蝶也是寨中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王蛊种”,满身剧毒,轻轻一触轻便足以全身溃烂,一代虫蛹仅有一只成虫可被驱使。
那只紫雾瞳夜蝶轻盈地停驻后,原本悄无声息隐匿在万千花瓣中的蝴蝶得到信号般齐齐飞出,以紫雾瞳为中心绕成一个巨大的圈,不断飘飞旋舞。
而更远,更远的沉睡着的连绵山脉也似被惊动,不断有蝴蝶不惜跨越山崖瀑布,朝圣般不顾一切奔赴而来。
这幅梦中才有的旖旎之景,真真叫人目眩神迷,让方寻真此生难忘。
——他看到了天边流动的银河倒灌成漩涡,它们是披着岁月枯荣的洪流,将世间难寻的浮翠流丹之色彩都汇聚于此。
他看到了,云蒸霞蔚一般的人间奇景。
碧凤蝶、翠蓝眼蛱蝶、绿迁粉……万千各异的蝶种簇拥着被裹挟进这场风暴,蝴蝶振翅破开风的声音逐渐盖过一切,水流声、鸟鸣声、银铃响动。
扇出四分五裂的音波,破碎地轰鸣,一圈一圈打在山体石壁上,如同在敲击莲花钵,波澜般荡开□□的战悚,荡开异样的眩晕感,蛊惑着血肉之躯沉迷于这场比幻境更美不胜收的奇迹。
它们的美丽夺目耀眼,哪怕是再怕虫的人都会将其暂时忘却,忍不住驻足甚至靠近。
中毒一样,吞咽下毒蘑菇后,化作在眸中起舞的腐烂落叶,天旋地转,久久不停。
久久不停。
……
少女的视线被万双涌入的翅膀占据,一双双蝶翼堆叠舞动,色泽混杂,像是一层层翘起翻出的鱼鳞。
她被这团“活龙卷”包裹在中心,只想立马结束这一切,莫名而来的疲惫感也开始膨胀了。
她举着手,指尖伸到那只蝴蝶的肢脚边,紫雾瞳小心地攀上去,蹭蹭手指,确认主人的存在,才顺着银冠爬到她手指上安静待着,乖巧的像个假物。
与之前那幅凶残的画风截然不同。
银丹重新把它封进盒子里,围困的虫潮才开始滞缓。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场幻梦终得以渐渐散去。
大多数人都显得那么意犹未尽,兴奋地抓着身边人谈论着那场万蝶簇拥的风暴,并试图与记忆里往年的景象相对比。
而从未见识过这等场面的新人——方寻真,现在还在恍惚失语的阶段。
杨飞歌的手抱着小臂,扬起一直低垂的柳叶眉,哑声问身旁人:“外面……会有这样的奇景吗?”
被问的人痴痴地摇头。
“……难怪叫‘万蝶谷’啊,这般景致真是举世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