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十七年,五月。
国子监。
时下,正是五月,天气渐热,窗子外的柳树上,不时传来几声蝉鸣。
学堂内最后排的黑衣少年,左手一只草蚂蚱,右手一只玉质貔貅,相对而放,不时拿起其中一只撞向另一只,口中无声“嗷呜”给玉貔貅配音,课桌上除此之外干干净净,笔墨纸砚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随着,礼学博士跨出教室,前排几个人迅速站起身,朝着黑衣少年围去。
“顾子瞻!这次你可别想跑了!”张晓一巴掌拍在少年面前的木桌上,震翻了站着的草蚂蚱。
其他学子见状,纷纷加快脚步离开课室,纵使有一两个不忿之徒,想要留下也被同伴拽着加紧离开。
顾子瞻顺着桌上的手抬头看到上方几人,顿了顿,把草蚂蚱和玉貔貅往袖袋里一踹,站起身丝毫不落下风,想起两人间的官司,冷笑一声,“张晓,你这名字还真没起错,之前别人说你气量小,我还不信,这次真可是见识到了!”说着翻了个白眼,面上不屑极了。
张晓闻言气极,呼吸粗重,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跟身上的紫衣交相辉映。
说起两人间的龌龊,倒也简单,上个月张晓在金玉楼看上个暖玉摆件,无奈囊中羞涩,跟店家约好这个月攒够银子再来买。谁知店家不守信用,将暖玉摆件卖给了顾子瞻,等张晓攒够银子,却被告知摆件已经被买走了,后来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买家时顾子瞻,就锲而不舍的找顾子瞻的麻烦。
“张博士!”眼看着张晓抬拳就要挥上顾子瞻的脸,顾子瞻突然一脸大惊失色,指向几人后方,趁着其他几人转头,顾子瞻抓住张晓领子狠狠向下一拽。
张晓听见张博士三字顿时吓得白了脸色,拳头硬生生在空中转了个弯,再被顾子瞻伸手一拽,身形趔趄,下巴磕在了桌子上,瞬间血流如注。
再回头,顾子瞻竟翻窗而出,跑出几丈远了。
边跑,边回头嘲笑几人“傻子,我说什么你们信什么啊!”
几人闻言大怒,手撑窗台,跳出课室,拔步朝前追去。
顾子瞻狂奔片刻,转头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几人,计上心头脚步一转,向右边小路跑去,几息之后,一个大湖出现在眼前。
其他人也看见了大湖,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再次将顾子瞻团团围住,刚要露出得意之色,就看见眼前人朝他们嘲讽一笑,纵身一跳。
张晓几人惊愕失色,万万没想到顾子瞻居然会跳进湖里,顾子瞻出身显贵,乃长公主和镇北侯之子,深受帝王宠爱,若是顾子瞻今日在湖里淹死了,他们的下场几乎可以预见。
可是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顾子瞻竟然在水中站定了!湖水还未没过顾子瞻的小腿。
张晓一时之间又惊又怒,“顾子瞻你竟然敢这般戏耍我们!”
顾子瞻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没想到这春庭湖竟然这般浅,刚一落底,便惊慌大喊:“你们别过来啊!小心我去皇上面前告你们的状!”
张晓冷哼一声,“皇上日理万机,可管不到同窗之间玩闹!”
说着作势要脱鞋袜,下水捉人。
顾子瞻一见这架势,转身便朝湖中心跑去,不过几息之间,湖水便漫过顾子瞻的大腿,眼见着即将没过顾子瞻的腰腹。
其余几人刚刚看着顾子瞻跳进湖里,心中惊悚,见了顾子瞻不要命的架势,其中一人忍不住出声劝阻,“顾子瞻,快停下!我们不追了还不行吗!”
其余几人有人开了头,也忍不住服软。
“顾兄,快快停下!”
“是啊,我们真的不追了!”
湖里的顾子瞻背对众人坏坏一笑,转身朝岸边呼喊,“那你们认错吗?”
几人心里虽然不爽,但是刚刚已经服软,此时再认个错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纷纷口中称错。
张晓见此,心有不甘,气红了眼,“你们...两面三刀...小人!”
众人是真的怕了顾子瞻,他们和顾子瞻可没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为此害命,此时,想起就是因为张晓他们才会差点开罪长公主府和镇北侯,心中一阵后怕,听见张晓此言立即反驳。
“若说小人,可没人比得上张兄你!”
“是啊!是啊!”
“张兄气量之小,实为世间罕见!”
刚刚还沆瀣一气的几人顿时相互攻讦,揭起短来,没一会儿就发展到拳脚相向。
顾子瞻见众人忙着互相攻击,施施然站起身朝着另一处湖岸走去。原来刚刚顾子瞻根本没往湖里走,只是蹲下马步,假装自己越走越深,吓吓几人。
实际上这出湖里最深处也不过到成年男子腰下,顾子瞻从前在这里凫过水,那时就发现了湖水的秘密。
顾子瞻一屁-股坐在岸边,脱掉鞋子,倒掉鞋中淤泥,伸头闻了一下,“呕”,在岸边瘫坐一会儿,便起身离去,却不料刚刚一幕都落在另外两人眼里。
“姑娘,想不到这顾子瞻竟是这般的促狭人物,无怪乎人称小魔王。”秋棠语中带笑对着季初感叹,很快收拾好了桌上的几样小食。
“确实...促狭。”季初回想刚刚少年的坏笑,不由失神。
这处小亭因近湖,蚊虫众多,很少有人来。刚刚几人朝这边跑来时,季初刚进入亭子,放下竹帘。
亭子四周植满灌木,只有一侧有条小径通向外面,恰好在另一侧,是以众人皆没看到季初主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