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厂长啊，大家这困难也确实是客观存在的。”

“要不，咱们给部里打个报告，申请延期，或者申请调拨一批新设备？”

“砰！”

何大华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盖子乱跳。

会议室瞬间死寂，何大华缓缓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

最后定格在李怀德，那张油腻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客观困难，申请延期？”

何大华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李副厂长，你以为这是在菜市场买白菜，还能讨价还价？”

“部里的红头文件既然下来了，那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完成任务，要么咱们这帮人集体卷铺盖滚蛋。”

他绕过桌子，走到陆秉承身后，双手撑着椅背，俯下身子，压迫感十足。

“陆总工，你是专家，我尊重你，但在国家安全面前，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

“当年咱们在北边战场上，难道是因为有了美式装备才打胜仗的吗？”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吗？”

“不，那是拿命拼出来的。”何大华直起腰，声音陡然拔高，回荡在会议室内。

“我不管你们是用眼看，还是用手摸，甚至是用舌头去舔那钢水。”

“这半个月，人歇炉不歇，三班倒改成两班倒，所有技术骨干全部吃住在车间。”

“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别怪我何大华翻脸不认人，老子直接送他去军事法庭。”

“我也把话撂在这儿，任务完不成，我何大华第一个引咎辞职，但在我走之前，我会先扒了你们这层皮。”

这番话，带着血腥气，直接把在场所有人的退路堵死了。

陆秉承张了张嘴，看着何大华那双充血的眼睛，最终只憋出一句：

“既然厂长下了军令状，那我这把老骨头就豁出去了。”

“但我有个条件，所有资源必须向一号平炉倾斜，哪怕是把其他车间停了，也要保这个平炉。”

何大华大手一挥：“可以，从现在起，全厂进入战时状态，一切为了任务让路。”

夜，深沉如墨。

但一号车间内，却是灯火通明，热浪滚滚。

巨大的平炉像一头，趴伏的钢铁巨兽，吞吐着红色的火舌。

行车在头顶轰隆隆地穿梭，铁链撞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煤灰和金属熔化的味道，吸一口都觉得肺管子在烧。

何大华换了一身蓝色的工装，戴着柳条帽，站在操作台前，脸上被炉火映得通红。

在他身旁，陆秉承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正对着几个满脸油黑的炉长吼道：

“注意观察火焰颜色，到了‘亮白’转‘青白’的时候，立马取样。”

这是第一炉试炼，为了这炉钢，何大华特批了全厂最好的精煤，调集了三个最有经验的一级炉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顺着何大华的鬓角流下，滴在栏杆上瞬间蒸发。

他的心跳随着，炉火的跳动而加速。

“厂长，差不多了。”

一名叫老张的炉长喊了一声，声音沙哑。

他戴着墨镜，死死盯着炉口那团耀眼的白光。

“出钢！”何大华果断下令。

“轰……”

出钢口打开，金红色的钢水如同火龙般奔涌而出。

落入巨大的钢包中，溅起无数璀璨的火星，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