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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快乐王子(5)(1 / 1)

 第32章 快乐王子(5) 家里三室两厅的房子,只她一个人住。严卉觉得有些浪费。她在网上贴了招租启事。很快有了回应。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严卉还没开放到这种地步,回绝了。不想过后就再没人问津了。拖了两个礼拜,严卉憋不住了,又去找那个男人。男人也姓严,叫严伟,上海郊区人,自由职业者。“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用上海话读起来,一模一样哎,蛮有缘份的——”男人一口本地话,在手机里大惊小怪。严卉不跟他废话。每月一千二房租,只许用客厅的卫生间,主卧和书房非请勿入,水电煤一人一半。男人讨价还价,说,我只占三分之一的房间,水电煤付一半不公平。严卉说,我白天上班,只是晚上回来睡个觉,没让你付三分之二已经算客气了。男人叫起来,“你啥意思啦啥意思啦,嘲笑我没工作是吧,看不起人是吧,我跟你讲——”严卉不愿和这种十三点多罗嗦,丢下一句“你不租拉倒”,挂了。第二天,男人乖乖搬进来了。一个大旅行包,倒垃圾似的,没头没脑地往橱里一倒。便算完了。严卉问他要身份证,复印了一份放好,“这是程序,大家放心。”男人参观了一遍房子,说面积这么大,又是这种地段,少说也要一、两百万吧。严卉没理他,把主卧和书房锁好,走了。上班时,居然收到严伟的短信——“我做好饭了,回家吃哦”。严卉嘿的一声。回到家,桌上是三菜一汤,还开了瓶啤酒。严伟说这是欢迎晚宴。严卉心想就算是欢迎晚宴,也该由自己准备才是,他倒成主人了——拿起筷子便吃。虽然是家常菜,味道还不错。严卉不禁朝这男人看了一眼,说声“谢谢”。严伟嘻嘻笑着,说,谢啥,反正都是冰箱里的材料,现成的油盐酱醋,我一分钱不花。严卉故意道,谁说一分钱不花?煤气费有一半是你的。男人便有些沮丧,说,是哦,早晓得就凉拌了。严卉心里骂了声“小男人”。

小男人归小男人,竟也有些居家过日子的味道。他不用上班,可早上起得比严卉还早,热牛奶煎蛋,煮麦片粥,再切两个橙子放在盘子里。严卉平常都是叼个面包心急慌忙出门的,现在居然可以坐下来慢慢吃。营养也均衡。虽说原料都是她买的,他半个子儿不出,但不用自己动手,毕竟是件令人欣喜的事。两人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倒也相处得不错。这男人着实死相,白天时不时地打电话问严卉——工作忙不忙,晚上几时回来,想吃些什么。严卉心情好的时候,也会一一回答。同事听了,都说严卉你家是不是请保姆了。严卉嘴上称是,心里也觉得滑稽。

她问他,你整天不上班,哪来的钱交房租?他回答,soho一族晓得吧,我就是。她又问,具体从事哪一行?他道,自由撰稿人。他说着,打开笔记本电脑,拿刚完成的几篇文章给她看。“你帮我指导指导,看能不能投到你们杂志?”严卉草草看了几篇,想问他“凭这种水平也能soho”,终是忍住了。男人挑出两篇,竟求她帮忙投稿,“你们一个杂志社的,自己人,总归方便点,是吧?”严卉瞥见他讨好的神情,想到这几日的殷勤原来是有目的的,不由得心里哼了一声。

大明被砍伤那天,严卉刚好下班路过。救护车停在门口,好多人挤在那里围观。大明浑身是血被人从店里抬了出来。一会儿,警察也来了,在店门口拉了一道黄色警戒线。“少说也砍了六、七刀——”严卉听旁边人小声嘀咕,好像是店里生意不好,大明把价钱压得很低,结果旁边几家装潢店不满意了,说他抢了他们的生意。对方有黑社会背景,一言不合就拔刀子的那种。严卉看到地上滴滴嗒嗒的血,触目惊心。随即快步走了。

大明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回到家,店面被砸个稀烂,老乡怕事,卷了剩下的钱跑了。大明刚出院没两天又进去了——尿毒症又犯了。没钱用药,基本上是等死。严卉为他垫付了医药费。钱是匿名给的。她猜他应该晓得是谁——他在这座城市无亲无故,除了快乐王子,没人会理他。严卉本不想管他的,由得他自生自灭,可到底是不忍心。严卉都有些怨自己了,很没有原则了。钞票又不是老母鸡,会孵小鸡。钞票用完就没了,要算计着用。给谁不给谁,要好好想一想。严卉觉得自己像个大家庭的家长,操不完的心,填不完的窟窿——头上都冒烟了。

她求马丽莲带她去夜总会打工。“你看我这样子——还行吧?”

马丽莲是真的有些吃惊了。半晌,笑笑,“行不行,我说了不算。”她为严卉引见夜总会的妈妈桑——冯姐。冯姐对严卉还算满意,“就是瘦了点,不够丰满,要加点料。”又问她,怎么想到来这里打工?严卉说,缺钱。冯姐笑起来,说,那来这里就算来对了。

马丽莲说,现在我们成同行了。严卉说,就是。马丽莲说,不过我不能和你比,你是忧国忧民舍己为人的那种,放在古代就是梁红玉小凤仙,能上历史书的。严卉嘿的一声,说,你还晓得梁红玉小凤仙?知识老渊博的。两人互相刺了几句。一会儿沉默下来,严卉朝她看,道,总算见到你面了,不容易啊。马丽莲撇嘴道,我又不是国家总理,见不见面有啥要紧?严卉瞥见她微隆的肚子,心里松了口气。

严卉晚上在夜总会打工,把翻译的工作放到白天,上班时领导不大过来,钻个空子不难。同事间也懒得管闲事,上网玩游戏的、炒股的、看片子的,大有人在,谁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她每天下了班,先回家换衣服,再去夜总会。上厕所时,她往胸罩里垫了两块海绵。一会儿出来,严伟看了她半天,问,是去跳舞吗?她随口道,是啊,你怎么晓得。他说,你看上去像《情深深雨朦朦》里的白玫瑰。她一边化妆,一边问他,好不好看?他回答,还可以——就是嘴巴红得像要吃人似的,有些吓人。严卉笑笑。他又问,刚下班又去跳舞,你不累吗?严卉道,怎么不累,我又不是神仙。说着,拿了瓶白兰氏鸡精一饮而尽。严伟想不通,问她,赚钱有瘾是吧?你工资那么高,还拼着老命赚外快?严卉懒得跟他废话,扔下一句“我是财迷”,出门了。

严卉几次在夜总会遇到熟人,亏得脸上妆化得浓,泥塑菩萨似的。有几个平时看着挺老实的,话也不多,想不到搂着小姐喝酒会是那个样子,恨不得身上有三头六臂才好。很意外了。严卉只陪客人喝酒,碰到有人毛手毛脚,她就板着面孔站起来。冯姐让马丽莲跟她说。马丽莲道,人家是大学生,书香门第,身家清白。冯姐便嘿的一声,说,大学生头上就长角了?我这里大学生也多的是,都是缺钱了才来的,钞票面前人人平等——你让她拎拎清。马丽莲把这番话学给严卉听。严卉蹙起眉头,沉默了半天。马丽莲朝她看,说,算了吧,你还没到这境界,当心你老爸在天上看了吐血——这话是当初严卉说她的,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她。严卉听了笑笑,说,我爸爸心里清楚着呢,他才不会吐血,只会觉得骄傲——说到这里,觉得心里潮潮的,有些难受。又笑笑,低下头去。马丽莲朝她看了一会儿,忽道,要不,还是用老办法算了,也快。严卉坚决地摇了摇头。

“你要是再出事,那我真的要吐血了。”

一次,竟有人提出要带严卉出台。“你有地方吗,要么去我哪里也可以。”严卉差点把钞票往他脸上扔去,好不容易忍住了。脸色像刷了层浆糊。亏得马丽莲出来打圆场,才把客人打发了。马丽莲对严卉说,你现在晓得了吧,这就是社会。社会底层的人就是这么被人欺负的——其实也谈不上欺负,要吃饭就得这样。全中国有十几亿人呢,活得不如意的多得是,你想帮人,能帮得了几个?严卉停了停,道,我还是那句话——帮得几个是几个。马丽莲朝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所以说啊,你是天使,我们不好跟你比的。——这话她说过许多次,都是讥讽的语气。唯独这次,竟似带着些许怜惜。

严卉劝马丽莲别在夜总会做了。“又要喝酒又要熬夜,肚子里的宝宝怎么吃得消?”

“不做,你养我?”

“我才不养——让曹大年养你。”

马丽莲霍的抬头,朝她看。有些惊诧地。严卉伸手捋了捋前额的刘海,假睫毛有一小簇粘在眼睑上了,她把它拨下来。眼周也晕上色了,黑乎乎的一圈。她拿纸巾擦拭。“像熊猫了——”

马丽莲兀自盯着她看。

严卉也朝她看,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孩子见不到爸爸。”

她说完,在马丽莲肚子上轻轻抚了一下。

严伟的文章在杂志上登出来了。他请严卉在附近的“永和大王”吃了一顿。两碗面条,两杯豆浆。四十块不到。这月的水电煤帐单来了,摆在鞋柜上。他装作没看见。严卉拿去付了,并对他说,这一年的水电煤都由她付,不用他操心——不过要他帮个忙。

她拿出一件雨衣、一副墨镜、一副口罩。“穿上。”她道。

严伟愣了好一会儿。“墨镜和口罩不能叫‘穿上’,要说‘戴上’。”

他穿上雨衣,戴上墨镜和口罩。“要拍电影吗,”他在镜子前照了半天,“还是你们杂志社要找型男模特?”

严卉让他坐在椅子上。“你先坐着,神情自然一点,然后我给你一杯水,你喝下去,过一两分钟,就做出神志不清的样子——”

“神志不清?怎么神志不清?”他奇道。

“随便你,你可以自由发挥,傻笑、手脚乱晃、浑身抽筋——都可以。”

严卉说着,打开摄像机,镜头对着他,“放松,不要紧张,脸不要绷得那么紧,自然一点,好,开始了——”她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接过喝了一口。严卉朝他做手势,示意他全部喝下去。他咕咚咕咚喝完了,一抹嘴,笑笑。很快的,翻个白眼,整个人似是站立不稳,晃了两下,对着镜头说:“你给我喝的啥玩意儿?”神情渐渐有些恍惚,眼神涣散。

严卉按了“暂停”键,走上前指导他,“你要骂‘他奶奶的’,然后,把小指头翘起来,”她做着示范,“就这样——像女人那样。”他狐疑道:“哎,不会是让我扮人妖吧——我这人正大光明,不搞这些名堂的。”她笑笑,“你放心,就凭你这副模样,没人会打你主意。”她拿过他的手,把他的小手指翘起来,像兰花指,“对,就是这样,拿杯子的时候就这么翘着,我们重来一次。”

严伟连着喝了五杯水,折腾了近一个小时,严卉才说“ok”。他脱掉雨衣,摘掉口罩和墨镜,进厕所小便去了。一会儿出来,问她,你不会是搞什么非法活动吧?严卉朝他看看,说,是啊,你怕不怕?他先是一怔,随即拍胸膛道,怕个屁,老子天不怕地不怕。

严卉在一旁看他。这样做有些冒险了。又有些卑鄙。利用了这个男人。前几天趁他洗澡时,她翻过他的房间,只有几件旧衣服,电脑包破了个洞还在用,皮夹里十来张钞票,没有银行卡——显而易见,这是个穷困的男人。她托马丽莲在公安局的朋友查他的身份证——是真的。严卉不能不小心。倒不是全为了自己,还有别人。严卉觉得,眼前这条路,是个陡坡,不由自主便往下溜去,只当是好好走着,抬头一看,起点竟在头顶。没知觉地,便已陷了下去。两旁倒是山花烂漫,一片锦绣,可离得老远,伸手触不到——也没这个心思。只顾往前走了。坡底风景最美,湖泊明镜似的,把山上的景物倒映在湖里,波光粼粼,冷得清透,都不像人间了。严卉这么想着,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真的陷进去了。眼睛一闭,只当是做梦。恶梦美梦,全凭运气。

第二天早上起来,严伟没头没脑地问她,你是不是快乐王子?她心里咯噔一下,嘴里说,你也晓得快乐王子?他道,你以为我不看新闻不看报纸——你真的是快乐王子?严卉喝口牛奶,说,是啊,我就是,你老聪明的。他朝她看了一会儿,随即笑起来:

“你要是快乐王子,我就是玉皇大帝了。”

他又叹道,你要真是快乐王子就好了,像我这样的穷人,就等着快乐王子救济了。严卉说,你身强力壮没病没灾的,快乐王子才不会来睬你。他道,你怎么晓得?她道,不是告诉你了嘛,我就是快乐王子,怎么会不晓得?她说着,举起一只手,作势向他肩膀砍去,“喏,砍掉一条手臂就行了,快乐王子肯定睬你了。”她朝他笑。

他也笑笑。停了停,忽的拿起她的手,往自己的另一边肩膀砍去。

“这样肯定更会睬我了。”

严卉干咳一声,把手抽回来。装作不经意地,捋了捋刘海。匆匆把剩下的牛奶喝完,拿包出门了。走到楼下,听严伟在阳台上叫:“哎,你今天想吃点什么菜啊?”旁边几个邻居走过,都朝她看。她脸上顿时有些火辣辣的。

“随便——什么都可以。”她头也不抬,作出不耐烦的样子。转身走了。

严卉问张阿婆要了银行帐号,直接把钱打进帐户,方便也安全。一天,她在银行转帐时,竟恰巧遇见葛军,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只是手伸出来还是黑,密布着青筋。指甲缝里都是老泥。他存钱——尽是些零票,折得绉巴巴脏兮兮,还有大把硬币。折腾了半天,柜台小姐脸色很不好看,又说他的银行卡是好几年前办的,劝他取消,换一种新卡。他说,我炒股用的就是这张卡,不好取消的。柜台小姐朝他看,眼神有些鄙夷。一会儿办完了,扔张单据出来,忙不迭地叫“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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