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春心不在焉地浏览着剩下的文书，心中想着林薇芜的事。

她和方绩不熟，觉得他是自作自受，对林薇芜倒是有些同情。

这几年里，林薇芜和方绩生了四个孩子，在条件糟糕的古代，这几乎等同于在鬼门关走了四遭。

而且从冀州到司州这一路上，林薇芜不知受了多少颠簸。现在身处牢狱，作为罪犯也不可能得到良好的照顾。即使皇帝将处刑推迟到了生产以后，她能不能顺利活到那时候也未可知。

方绩生来就是皇子，自有寻常纨绔膏粱的卑劣，当年在洛阳时的确多有违反乱纪的行为，并非是皇帝或邓绍捏造出来的，因此在民间的名声很不好。

但此次谋反之事一出，方绩在洛阳的风评却逆转了。

大臣们谴责林薇芜是引着方绩误入歧途的祸水，百姓们却宣扬她忠贞不渝的痴情。

他离开洛阳已有一段时间，大多数人渐渐忘记了他的嚣张跋扈，只会传着他和卑微歌妓的爱情故事。

只是无论传说故事的人如何描绘方绩的情深，方孟春在其中都找不到林薇芜的想法。

或许是方孟春先入为主，但她总觉得，林薇芜未必是有的选的，不过是跟着方绩的决断，随波逐流。

只是此事涉及谋反，她不好干涉……

就在此时，有中官前来通报：“二位，主上正往这边来了，也就半刻的时间。”

方孟春赶紧把手中的奏章看完归类，剩下零星几份还没来得及看的先收好，再和冯女尚书一并站在侧边，恭候皇帝驾到。

今日方绪心情不错，还笑着让她们落座，甚至寒暄了几句，想来他才和邓皇后相处得该是很和谐的。

冯女尚书因为从来没见过这等平易近人的皇帝，难免觉得受宠若惊，举止也带上了点局促。

方绪见了并未指责，只顾自己坐下，将已经分好类的文书拿到面前，一如往常地先从最重要的那堆看起。

方孟春见皇帝上来就拿了梁辉的奏章，心里咯噔了一下。

皇帝的反应竟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方绪见是梁辉的亲笔字迹，起先还以为是为林氏定罪的诏书已经起草好了。没想到梁辉开篇没几句便话锋一转，开始劝说他不要立刻杀了林氏。

他顿时黑了脸，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没有外人在的非正式场合，方绪会略微放纵些，不太会控制情绪的流露。

也就更容易看透。

方孟春心中有了数，便垂下眼，继续专心致志地整理余下的文书了。

过了会儿，却听到皇帝喊她。

方孟春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打探被他察觉了，没想到方绪将那份奏章摆在她面前，问：“应当看过了吧。如何，你同不同意梁中书令的建议？”

方孟春乖乖地回话：“有道是：‘好生之德，洽于民心’。②孟春以为梁令公所言极是。”

“唔，你倒是很会引经据典。”方绪敲着案面，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方孟春抑制住给林薇芜说情的冲动，而是像梁辉那样，尝试从皇帝关切的角度出发，给出大胆的建议：“稚子无辜，何况林氏所生当是方家子孙，除去宗室属籍已经足够，否则容易离散人心。另外，我观梁令公所言，还有防患于未然之意。”

“防患于未然？”皇帝的注意力被最后一句吸引了。

“是。寻常宗王若无子为后，常有过继子嗣的。这些小辈出身的宗室，至尊若格外开恩，允其成人，亦可以备不虞，择优入嗣。年龄越小，也就越合适放在宫中抚养……”

这是让他考虑从宗室里过继个儿子的意思了。从小抚养，断绝他和生身父母的一切感情，作为太子的备选。

方绪嗤笑一声：“你也是胆大敢想。我大燕祖上可从未有过这等事。”

“大燕没有，历朝历代却是有的。且不过是有备无患，不必过早决断。等来日陛下有了亲生子嗣，也不会有所妨碍。”

方绪并不同意，却没有再追着责问，摆摆手就让她下去了。

也是难得他今日心情不错，才不放在心上。

原来这日早些时候，陈隐例行进宫，给帝后二人把了脉，说邓皇后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而且不会影响将来再次生育。

方绪大喜。

陈隐之前讨伐方绩不利后，也不再在地方上做他的郡守了，被皇帝一召，便灰溜溜地回了京。

但方绪并未苛责陈隐的过失，反而依旧器重他。前御史中尉是平定方绩谋反的大功臣，他因此升任别官后，方绪就让陈显做了这御史中尉，多领一份俸禄。

但仍出入宫禁，侍奉医药。

据陈隐说，邓含先前一子之所以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是在怀着胎时就埋下了病根。方绪担心这会不会对邓含的身体也有损伤，便让陈隐把脉、调理。

方绪心里到底还是急切地想要有个亲生的儿子，最好还是邓含所出，因为他尚且信得过邓家。

至于子贵母死的祖制，邓含当然不必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