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中央能调发的兵将不够，那就是近征发最为方便了。

难怪皇帝在二月后暂停了西南这方面的动作，看来他也有猜到这种可能。

不过未必会因此打退堂鼓。

方孟春默不作声地吃汤饼，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之前说你是怀朔的……可知道这个名字？”

方孟春用手指蘸了点水，在衣袖上写了下了两个字。

令昭。

那是穆诚妻子的名。

鹿兰瞬间变了脸色：“你问她做什么？”

方孟春早有猜想，鹿兰是鲜卑出身，又懂些诗书，哪怕不是豪族，也不会是寻常百姓。

她自幼生在怀朔，父亲应当不会是普通戍卒，和当时的怀朔镇将有些干系也不是不可能。

方孟春先前还从仲夏那里得知，方令昭的年纪比穆诚要小不少，甚至和继女相比差得也不多。鹿兰幼时，她当还没出嫁，的确存在认识的可能。

“她父亲早年间做过怀朔镇将，后来因为贪污被弹劾。我估摸着那时候你应该还在怀朔才是。怎么，你们有过节？”

“过节倒也不至于……”鹿兰摇头，“是了，她现在该在洛阳才是。”

这么说来的确是旧相识了，但关系是好是坏，还下不了判断。

鹿兰虽然行事大大咧咧，却也知道交浅言深的坏处。她和方令昭的过往，现在还不适合和方孟春说。

方孟春也不急着追问，只说：“我从前以为边境苦寒，镇将的待遇也不会太好，没想到竟然也有这么多油水可捞。”

鹿兰嗤笑一声，道：“天高皇帝远，才正好呢。陇西被害的那位，据说也是废了好大劲才拿到这个位置的，到任后自然要想办法捞回来了。若是身份尊贵，也就更便利些。”

“原来如此……”

镇将灰色收入不少，可见中央督察并不得力，先前皇帝派出穆诚等人巡查也是治标不治本，揪出来一两个罢了。

被羌人所杀的陇西镇将，和方令昭的父亲怀朔镇将，或许都是一类人，都会让辖内的兵民怨声载道。

而最终一个身死一个免官，可能是运气的差别，也有可能是因为，六镇为抵御北边的芮芮而设，兵民多为鲜卑人，而陇西镇羌人聚居，矛盾就更尖锐些……至少现在是这样。

方孟春将种种想法塞回脑袋里，没有问出来，准备先自己琢磨着。

眼下她们的汤饼吃完了，也就没有再坐下去的理由，否则要令人生疑。

方孟春和鹿兰离了汤饼肆，便继续东看看，西瞧瞧。若是有喜欢的，方孟春就让鹿兰替她掌掌眼，总能找到不买的理由。

直到来到马市，方孟春才彻底走不动道了。

她想起自己骑过那匹属于鹿兰的马，扭头问：“鹿娘子的马就是在这样的马肆挑的吗？”

“那可不是，”鹿兰道，“但上邽的马市的确值得一瞧，还能见着西域的马。如果想买，我替你挑挑，我可是伯乐再世。喏，你看这匹……”

方孟春顺着鹿兰的视线看去，不得不说，很是心动。

她幼时学过骑马，但理所当然的是，她当时骑的马并不属于自己。

如要在上邽买马，这阵子就得养在陆宅，那必然需要得到方媛乃至陆晔的同意。

于是方孟春回去后，先问了方媛。

方媛觉得奇怪：方孟春自幼就喜静不喜动，读书写字才是她的兴趣所在，

虽学过一点基础的骑射，但那也都是家中长辈所要求的。

方媛正色问：“为什么会突然想着买马？是不是鹿娘子唆使你的？”

方孟春说胡话是信手拈来：“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可惜洛阳马市良莠不齐，价格还高，上邽却不同。姑母既然花重金把鹿娘子请来了，不如趁机让她也教教我骑射。”

方媛想想似乎也有道理，而且人的性情总是会变的，自己也多年不见方孟春了，怎么能说仍然了解她。

便按下疑虑，答应道：“我之后知会陆郎一声。”

“我就知道姑母最好了。”方孟春笑着道。

方媛不欲听这些话，便说：“对了，你母亲的事……”

方孟春立刻正襟危坐。

方媛遗憾地说：“暂时没什么收获，且再等等吧。你打算在上邽住上多久？”

“至尊说让我年前回去。等天气不那么热吧，否则路上太难捱了，”方孟春说，“其实能从姑母这知道阿母曾经是宫女，我就算不虚此行了。”

方媛想着和鹿娘子说定的时间还算充裕，便安心了，又道：“平城的宫女基本都是罪人家世，顺着这条路，没准能查出一些的。但更多的，恐怕还不如你回洛阳再去打听。”

方孟春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媛一字一句地叮嘱道：“你查的时候千万小心，不要去碰不该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