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如同无数条冰冷滑腻、带着致命毒液的毒蛇,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带来的寒意和窒息感,比断臂的剧痛、比体内异种能量的侵蚀、比精神上的极度疲惫,要强烈百倍、千倍!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自己在前几天就已经见到她了,只是自己不愿意去思考承认罢了!
但这里是梵蒂城!是光明教廷的心脏地带!是“苍穹之冠”大赛的核心!“异端”两个字在这里就是最深的原罪!是点燃所有仇恨和猎杀的导火索!
影寒的思维在恐惧的刺激下疯狂运转,无数可怕的念头如同失控的野马在脑海中奔腾冲撞:
这里太危险了!无处不在的教廷耳目,那些穿着神圣外衣却如同最狡猾猎犬的裁判、工作人员、甚至观众席上某些看似狂热的信徒……他们都在暗处睁大了眼睛!任何一丝可疑的联系都会被放大、被追查、被利用!
我能活到现在,从圣裁所的烈焰中逃出来,带着“异端”的烙印苟延残喘,已经是命运最大的嘲弄和侥幸!是无数偶然和牺牲堆砌出的奇迹!这种奇迹不可能有第二次!
任何与我有关联的人……李玄风,为了救我,他的根基已损,道袍下的内伤至今未愈;云姝姐,为了掩护我撤离,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们都是强大的异能者,尚且落得如此下场!
而司徒泠鸢……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尽管是一个在普通人世界里拥有财富和地位的继承人!但在光明教廷这台庞大而冷酷的战争机器面前,在那些掌握着神罚之力的狂热信徒眼中,她的财富算什么?地位算什么?那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前,需要稍微挪开的一粒尘埃!
暴露认识她?那等同于亲手给她签下死亡通知书!不,比死亡更可怕!教廷对待“异端”和“异端同情者”的手段……那些镌刻在宗教裁判所黑石墙壁上的斑驳血痕……那些被绑在火刑柱上绝望的哀嚎……那些被投入“净化之渊”永世不得解脱的灵魂……影寒能清晰地想象出来,司徒泠鸢那张总是带着狡黠或冷静的脸庞,如果落入他们手中,将会遭遇怎样非人的折磨和彻底的毁灭!那将是比凌迟她影寒自己千万次更无法承受的痛苦!
不能暴露!绝不能!一丝一毫的联系都不能有!必须把她彻底隔绝在自己的厄运之外!必须!
就在影寒被这汹涌的恐惧彻底淹没,试图将自己更深地埋入阴影和帽檐之下时——
贵宾席上,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仿佛感应到了那束来自幽暗通道深处、混杂着极度震惊、恐惧、痛苦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眷恋的复杂目光,缓缓地、极其自然地转过了她的视线。
她的动作流畅而优雅,没有丝毫刻意的痕迹,就像是被下方擂台上某个精彩回放的慢镜头所吸引,目光自然地扫过选手区域。
然而,她的目光,却如同两束经过最精密校准的、无形无质却洞穿一切的光线,穿透了下方层层叠叠、攒动不休的百万观众头颅,穿透了竞技场上空交织变幻的炫目全息投影光影,穿透了选手通道入口那层淡蓝色的能量屏障,最终,稳稳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那个蜷缩在阴影深处、穿着黑色连帽衫、低垂着头颅的身影上。
四道目光,在喧嚣震天、能量沸腾的虚空中,发生了短暂到几乎无法用时间衡量的交汇。
轰——!
影寒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她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司徒泠鸢那双平静得如同最古老冰川湖泊的琉璃色眼眸中,清晰地映照出了自己此刻狼狈不堪、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那低垂帽檐投下的、试图掩盖一切的浓重阴影;那因为恐惧和伤痛而僵硬如石的身体姿态;那试图将自己彻底封闭、与世隔绝的绝望气息……
更让影寒灵魂都在颤栗的是,那目光里没有她预想中的惊讶、错愕,也没有廉价的怜悯或同情。那是一种更深沉、更锐利、更让她无所遁形的东西——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所有伪装直达本质的了然!
在那份了然的深处,汹涌着无法掩饰的、深沉的痛惜!以及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冲击力的询问!
那目光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影寒……是你吗?真的是你……”
“你的手臂……你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
“……痛不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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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无声的字眼,都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烙印在影寒的灵魂之上!带来无法形容的灼痛和羞耻!这目光比任何审判者的注视更让她感到赤裸和脆弱!
“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闷哼从影寒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她像是被这目光烫伤,又像是被这无声的询问彻底击溃了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猛地、近乎仓惶地低下了头!动作幅度之大,甚至牵动了右臂断口处刚刚凝结的伤疤和体内肆虐的异能能量!
“嘶——”剧烈的、如同肌肉被生生撕裂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让她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当心!”李玄风的手臂瞬间加力,稳稳地撑住了她,道袍的广袖拂过她因剧痛而紧绷的肩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影寒强迫自己忽略那锥心的疼痛。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那只完好的、刚刚还紧握成拳的左手,也狠狠地插进了连帽衫那宽大的口袋深处。仿佛要将那只手、连同它所代表的任何可能泄露情绪的动作,都彻底禁锢起来。
同时,她的身体微微侧转,将自己整个藏在了李玄风那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道袍身影之后,利用他的身体作为一道最后的、物理的屏障,试图彻底隔绝那道来自高天之上、贵宾席中的、灼人心魄的视线。
冰冷!拒斥!生人勿近!
一股比这高空观景层自然寒气更凛冽百倍的气息,骤然从影寒蜷缩的身体里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彻底的心死和封闭,是斩断所有情感联结的决绝,是向整个世界宣告“此处无人”的冰冷石碑。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目光交汇,从未发生过;仿佛贵宾席上那个清冷的身影,真的只是一个从未谋面、毫不相干的陌生看客。
必须装作不认识!必须!这是唯一的生路……不,这或许根本不能称之为生路,这只是将死亡和毁灭暂时推离她身边的唯一方法!影寒在心底疯狂地对自己嘶吼。
贵宾席上。
司徒泠鸢似乎是看到了影寒那近乎狼狈的躲避动作,也似乎看到了她刻意用李玄风的身体构筑起的冰冷壁垒,更好像看到了她低垂头颅下那紧绷得如同拉满弓弦的下颌线条,以及周身散发出的、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疏离感。
她冰雪般剔透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极快的心痛涟漪无声地掠过,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便消失无踪,湖面重新恢复了那种亘古不变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没有做出任何可能引人注意的举动。没有挥手示意,没有试图传音(即便她知道这屏障内外信息隔绝),甚至没有在脸上流露出任何一丝超出“偶然一瞥”范围的异样表情。
她只是如同刚才转动视线一样自然,目光平静地移开,重新投向了下方那巨大擂台上工作人员正在修复的焦痕,去欣赏其他擂台上还在继续的战斗。
仿佛刚才那短暂到难以捕捉的对视,真的只是她视线扫过选手区时一个微不足道的停顿。
她优雅地端起手边那杯盛在剔透水晶杯中的冰饮。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冰凉湿润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她修长、骨节分明、带着长期握剑或某种精密仪器留下的薄茧的手指,在光滑冰冷的杯壁上,极其轻微地、带着某种特定节奏地敲击了两下。嗒…嗒…细微得如同心跳,细微得连坐在她身边的父亲司徒峰都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