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层竞技场的寒意,是活的。
它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带着恶意的、有生命的冰冷,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瞬间穿透厚重的作战服,狠狠扎进骨髓深处。影寒只觉得肺腑瞬间冻僵,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化作刀割般的痛楚。她身后那忠诚的无人机群,连一声哀鸣都未能发出,机身便覆盖上厚厚的、不透明的冰层,如同瞬间被投入液态氮中,旋即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碎成一地冰渣。它们微弱的引擎光芒彻底熄灭,像被掐灭的萤火。
李玄风手指夹着的符箓边缘瞬间挂满霜花,朱砂绘制的符文线条仿佛被冻得僵死,灵光黯淡,几乎无法驱动。他脸色微变,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细小的冰尘,簌簌落下。
这里不再是影寒无人机的战场,也几乎废掉了李玄风符箓的灵动。
穹顶高逾百丈,由亿万片菱形冰晶拼接而成,每一片都像一块微缩的宇宙屏幕,映照着千年前的星图——北极星的位置偏移了整整二十度,诉说着时光的残忍流逝。清冷的月光透过这些冰晶棱镜,被反复折射、切割,在地面织就一幅巨大而复杂的几何光网。那些幽蓝色的光痕并非静止,它们如同冰层下缓慢流淌的寒泉,时而微弱亮起,映照出深埋其下的远古符文——它们在极致的低温下不甘寂寞地显形,散发出古老而危险的气息。
脚下的地面并非坚实的冻土,而是一片诡异的“沸腾”冰河。说是“沸腾”,却没有一丝热气升腾,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临界状态。亿万颗细小的冰晶悬浮在近乎透明的河水里,每一颗都保持着即将崩解炸裂的瞬间姿态,如同被时间之神按下了暂停键的微型爆炸现场。它们静止着,却又蓄积着足以撕裂一切的狂暴能量,等待着某个打破平衡的契机。
当云姝的靴底第一次小心翼翼地踏上这看似平静的冰面——
“咔嚓嚓嚓嚓——!”
以她落足点为圆心,方圆十米内的冰晶骤然同时碎裂!那声音密集得如同暴雨倾盆砸在琉璃屋顶上,清脆而惊心动魄!碎裂的冰屑并未沉入水中,反而被某种力量猛地向上激射,在空中短暂地聚合成一群扑棱棱振翅的“渡鸦”剪影。这些纯粹由黑色冰晶碎片组成的怪鸟,在冰冷的空气中盘旋了不过数秒,便又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哗啦一声重新凝结,变回一颗颗完整的、悬停于临界点的冰晶,沉入“河”中,恢复那虚假的平静。
冰墙在“呼吸”。两侧高耸入云、闪烁着幽蓝符文的冰壁,以一种沉重而规律的节奏,每隔二十三秒便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向内收缩整整五厘米!每一次收缩,都伴随着冰层深处传来的、被挤压到变形的风精灵的哀嚎,那声音钻入耳膜,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云姝的目光扫过一面不断脉动的冰壁,赫然发现其中冻结着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类女性面孔!她的瞳孔是两朵正在缓慢生长的、结构精密的冰花,睫毛上则凝结着细小的骸骨冰晶,如同某种残酷的装饰——那是过往闯入者的遗骸,被这永恒的寒冰当成了标本。每一张冻住的面孔,眼神都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惊骇与不甘,直直地“望”着外面的一切。
而在整个第六层那令人窒息的冰寒世界的中央,一座倒悬的冰山如同远古巨鲸的骸骨,无声地矗立着。它的材质并非寻常冰雪,而是数万年前坠落的星陨冰晶,通体剔透,却又蕴含着星辰的沉重。冰山表面布满了蛛网般蔓延的金色纹路,每一道都是古代魔法师耗尽心力刻下的封印咒文,流淌着微弱而恒定的魔力光辉。在冰山的心脏位置,一具身披银白色、样式古老铠甲的尸体被深深嵌入其中。尸体右手紧握着一柄断裂的权杖,杖头镶嵌的硕大蓝宝石内,一片形态完美、边缘锐利的雪花被永恒地冻结——在光明教廷的圣典传说中,那是创世神开天辟地时发出的第一缕叹息所化,蕴含着宇宙初开的寒意本源。
空气仿佛被这极寒冻结了流动,就在这片死寂的临界点上,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从漫天悬浮的冰晶碎片中凝聚成形。
“你们来了……”
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冰岩在相互摩擦,又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底冰渊传来,带着空旷的回响,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气,直钻心肺。凝聚的身影异常高大魁梧,周身覆盖着厚重古朴、仿佛由亘古寒冰直接雕琢而成的冰蓝色重甲,甲片上布满了粗犷而原始的符文凹槽,里面流淌着幽蓝的寒光。他手中那柄巨大的符文战斧,斧刃上凝结的冰霜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仅仅是提着,周围空气的温度便又骤降了几分。
“冰雪大帝——奥拉夫!那个罗斯帝国来的莽夫!你们认识?!”李玄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在这片死寂的冰原上突兀地响起,他下意识地向前半步,挡在了云姝和影寒身前,指尖的符箓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云姝的目光如冰湖般沉静,她缓缓摇头,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带着洞悉的了然弧度:“或许是光明教廷搞的鬼,毕竟我们身份特殊。”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冰原的低沉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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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风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反驳,只是凝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冰甲巨人。
云姝微微侧首,视线转向身边的影寒,声音瞬间放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你专心破译。”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转回奥拉夫身上,“我来解决他,这里不适合你们战斗。”
接着,她的目光越过影寒的肩膀,落在李玄风身上,郑重地托付:“帮我看好她,别受伤。”
“放心。”李玄风的声音斩钉截铁,手中的符箓悄然调整了方位,一层微不可察的淡青色风盾开始在影寒身周流转。
云姝这才重新对上影寒那双写满担忧的眸子。少女紧抿着嘴唇,脸色因严寒而苍白,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与无法掩饰的焦虑。云姝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暖意,轻轻拂过影寒冰冷的手背,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这里只有我的异能受到的影响最小。你要做的,是相信我!专心破译!我会赢的。”
影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那双因担忧而有些涣散的瞳孔,在云姝坚定温暖的目光注视下,一点点重新凝聚起光芒,如同冰层下被点亮的星辰。她用力地、深深地点了一下头,所有的忧虑化作眼底深处一簇不灭的火焰。
看到影寒眼神中的坚定终于压倒了不安,云姝脸上的笑容如同冰原上骤然绽放的暖阳,明媚而极具感染力。这女孩,她越教越是打心底里喜欢。学东西快得像海绵吸水,那股子韧劲和钻研精神更是难得,更重要的,是她心底那份从未被磨灭的温柔与始终坚守的底线。
竞技场穹顶的冰晶星图投下冷冽的微光,如同巨大的、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下方。暮色在这里失去了温度,沉沦为一片凝固的灰蓝。唯有场地中央,两股截然相反的能量光芒在顽强地对抗着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成为整个第六层唯一的光源。
奥拉夫——那身披冰蓝色重甲的巨人,仿佛一座被赋予了狂暴意志、从极地深渊拔地而起的冰山。沉重的冰钢甲片层层堆叠,如同万年冰川的断面,每一道缝隙里都不断滋生出尖锐的冰刺,疯狂蔓延、生长,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每一次沉重如巨锤擂鼓般的呼吸,都喷吐出浓稠如实质的白龙寒雾,那雾气触碰到地面,便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冻结声,霜痕如同活着的白色毒蛇,迅速在他脚下蔓延、扩张,所过之处,坚硬的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呻吟。他手中那柄巨大的符文战斧,斧刃上幽蓝的寒光如同凝结的极地核心,仅仅是缓慢提起,前方的空气便发出被冻结撕裂的刺耳尖啸,留下一条短暂存在的、扭曲的冰霜轨迹。
对面,云姝伫立如春。那身粉色的蔷薇铠甲在周遭渐沉的暮色中流转着奇异的、充满生机的暖辉。甲片非金非铁,恍若无数凝聚了最纯净朝霞精华的柔韧花瓣,层层叠叠,精致繁复得如同造物主的杰作。纤细却蕴含着惊人韧性的金色藤蔓纹路缠绕在甲片之间,如同赋予这身甲胄生命的脉络,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明灭。她手中那柄细长的刺剑“织梦者”,轻盈得如同无物,剑身几乎透明,唯有剑尖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震颤,划出肉眼难辨的淡粉色光痕轨迹,似有生命般发出低低的、安抚人心的絮语——那是她自己源初异能赋予的最强武器,如同影寒的小白,齐思瞒的疾风刃一样,是她生命与意志的延伸。
“我们之间好像没有恩怨!”云姝开口,声音清越,在冰寒的空气中荡开细微涟漪。她微微歪头,眼神里带着纯粹的好奇,虽然心中对这场遭遇战的缘由已有隐约猜测,但她还是想亲耳听一听,看看是否与自己想的一致。
“我的家人受伤了,需要生命泉水试剂!”奥拉夫面甲后的声音如同两块亘古寒冰在相互碾磨,沉闷、凶戾,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撞击的质感,“所以我要!碾碎你!”最后一个字化作狂暴的咆哮,如同雪崩的序幕。
他动了!毫无花哨,纯粹是力量与速度的野蛮倾泻!庞大的身躯瞬间化作一座崩塌的冰川,裹挟着冻结一切的意志轰然倾轧而来!沉重的冰钢战靴每一次落下,地面都随之剧烈震颤,留下蛛网般蔓延的霜裂与深深的凹坑!符文战斧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呼啸,带着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极寒风暴,当头斩下!斧刃未至,那股凝聚了绝对零度意志的冲击波已先一步穿透云姝的蔷薇甲胄,直刺骨髓深处,仿佛连她的思维、她的战斗本能都要一同冻结成冰!
寒意刺骨!云姝瞳孔骤然收缩。她没有丝毫犹豫,脚尖在冰冷的地面一点,粉色甲胄下的金色藤蔓纹路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股柔和而强大的推力凭空而生,她的身体如被无形的风托起,轻盈地向后滑翔。沉重的巨斧裹挟着死亡的寒风,擦着她扬起的粉色发丝末端轰然砸落!
“轰——咔啦啦——!”
巨斧落点处,坚硬的石板连同下面沸腾的冰河表层瞬间炸开!碎石混合着尖锐如刀的冰屑,如同霰弹般激射而出,狠狠砸在云姝的蔷薇铠甲上,发出密集如雨点敲打金属的脆响!几片边缘的花瓣状甲片瞬间蒙上白霜,发出细微的裂痕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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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拉夫一击不中,喉咙里滚出野兽般暴躁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落地的战斧顺势横扫,宛如一道凝聚的极地寒流横卷整个竞技场!冰蓝色的斧光撕裂空间,所过之处,空气冻结成白色的霜带,地面被犁开一道深沟,冻结的冰屑如浪花般向两侧飞溅!
凛冽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云姝身体伏低疾旋,粉色的铠甲在高速旋转中骤然绽放光芒,恰似一朵在绝境中骤然盛开的蔷薇,每一片甲叶都仿佛活了过来。冰冷的斧刃带着冻结万物的意志,几乎贴着她纤细的腰侧横扫而过,带起的凛冽冰风刮得她水晶面颊生疼,面甲边缘瞬间凝结出细小的冰棱。
就是现在!
就在这电光石火、生死一线的刹那,云姝眼中粉芒一闪。旋转的离心力被她巧妙转化为前冲的助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借着奥拉夫巨斧横扫后那极其短暂的回力间隙,直扑他庞大的身躯!织梦者如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点向他左臂肩甲关节——那里冰层覆盖相对稍薄,一个微小的、被几根扭曲冰棱半掩的古老符文节点,在云姝的感知中如同黑暗中的烛火般清晰可见!
“叮——嗤!”
剑尖撞上冰蓝甲片,竟发出一声奇异混合的声响!先是金铁交鸣般的清脆,随即是能量剧烈侵蚀消融的刺耳撕裂声!一点微弱的、带着春日暖意的粉芒在撞击点一闪而逝,如同投入绝对零度寒潭中的一枚炽热火种!
“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