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梧锵回到乾麟宫时,忠王府的牌匾已经悬挂好,鎏金牌匾在巍峨的红漆镶铜大门之上甚是相配。让他很是满意。
看看天色,已是午后,侍从为他掀起轿帘,周梧锵问道,“今日府中可有客拜访?”
“回王爷,客已到,正在前厅等候。”侍从机灵地把称谓由二皇子改为了王爷。
周梧锵轻快地迈着步子向前厅走去,绕过假山,穿过游廊,衣裳也不换,朝服也不脱,可见此人之重要。
周梧锵转过几道弯之后来到前厅,即刻让侍从落下珠帘,透过琉璃翠屏,他隐约看到了屏风之后那人的侧脸。
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褶子绽开在脸上,皮肤松松垮垮地垂下来,衣服是深蓝色粗布的棉衣,宽袍襦裙,干净而质朴。走在街上,她众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扔到人海中,有如水滴落入汪洋。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搅起了安熹天翻地覆的变化,让揽月教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周梧锵整束了衣衫,绕过翠屏,恭敬地行礼道:
“鬼斧先生,好久不见。”
老人转过身站起来,用拐杖轻轻拄着地面支撑起身体,面容安详,语气和蔼,“二皇子,不,忠王殿下别来无恙?”
周梧锵进来,拂衣在鬼斧先生对面的圈椅上坐下,垂下眼帘,“虽然我很想说别来无恙,但恐怕并不无恙。揽月教遭受了重创,飘儿帮助教众摆脱了魔花的控制,就连魔花田也被烧了。”
“飘儿?她怎么可能?”鬼斧先生睁圆了两个大而有神的眼睛,虽然整个脸松松垮垮,皱皱巴巴,眼睛却是精光乍现,炯炯有神。她慢慢坐下,刚刚因为惊讶而挺直的脊背此刻慢慢又弓了回去。
周梧锵苦笑了一下,玩味地轻轻点了点下巴。“就是她。没有料到吧?原以为是一枚上佳棋子,如今看来,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受控制了。”他指尖轻轻点着几案,又回想起初见飘儿时的样子。
“她是我培植多年,来帮助二皇子你的,她在永王府,一直都按照我们的计划在进行,怎么一来了南都,便完全不同了?”鬼斧先生叹了口气,“她与永王心意相通之后,便被劫持来南都,分化太子一党,造成他们君臣反目,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飘儿没有被催眠成功吗?她是怎么脱离了控制?”
“她来南都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可能低估了永王与太子,永王居然亲手扶持飘儿登上太子妃之位,太子也没有被她迷惑,两个人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拎得很是清楚。”周梧锵又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有时候越来越看不透我这个王兄。不知道他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飘儿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本事,能够戒断魔花,这让揽月教的主教们与媃翊非常忌惮。”他眸子中的危险一闪而过,
“不知是谁,给她下了红嘴鹄之毒,她现在命在旦夕,还望先生能够救她一命。”周梧锵的关切与在意一闪而过,随即习惯性地换上那副漠然的冷脸。
“救她?”鬼斧先生嗓子里发出沙哑的笑声,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若是棋子不听话,你们不都是希望她死吗?”
“她不一样。”周梧锵吸了口气,极力掩饰着那一丝不自然。“她现在不能被催眠,也就不能说出实情。一旦红嘴鹄之毒得解,我们就可以再次利用魔花催眠她,问出她本领的来源。”
“恐怕不止如此吧?”鬼斧先生一双老眼有如深潭,突然,伸出拐杖,指着周梧锵心脏的方位,“忠王殿下是对飘儿动了心了。”
周梧锵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好像椅子是滚烫的热铁一样。“先生,我们还是谈公事要紧。”
“好,谈公事的话,老身就照实说了。目前揽月教形势不乐观,你我合作多年,媃翊与枫儿都是我改造后为二皇子的得力助力,眼看即将立揽月教为国教,天坑谷一族即将翻身,断不能因为这一个小丫头前功尽弃。只有能够保证她不能再使用她的能力,你才可以留她一命。”
“你可以治好她吗?”周梧锵躲闪着鬼斧先生的目光,并不正面回答。
“我去看看。”鬼斧先生起身。
杨飘正在密室之中翻看那本《天宇论》,听到有人进来,便知道是周梧锵,她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现在只能用靠双手支撑着直起身来,这两日,除了分晴来送饭,就是周梧锵来问话,真是无聊透顶,好在《天宇论》越看越觉得有些意思,若按照书上的记录,可以推断出月食日食的发生时间,也是十分有趣。
“鬼斧先生,请。”周梧锵替鬼斧先生打开门,自己并不进去,不知道是不愿意打扰他们的谈心,还是不敢看到杨飘受到背叛的眼神。
若是她知道一直疼爱自己的人只是把她当做复仇的工具,会很伤心吧。
鬼斧先生微微颔首,她拄着那根竹制拐杖,径直进去。
待来人绕过屏风走到床前,掀起兜帽,杨飘才看清此人的脸。
“姥姥!”杨飘又惊又喜,“我的天哪,您怎么来了?!”一瞬间的狂喜之后又担忧起来,“您也被二皇子抓来了?是要用您来威胁我让我说出秘密吗?我去,他也太狠毒了,王八蛋竟然对老人下手!姥姥,您没事儿吧?没挨打没挨饿吧?我刚来的时候可是颇挨了几天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杨飘絮絮叨叨地关怀着姥姥,随即四处看着有没有东西可吃。可身上实在没力,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不得不又靠在靠垫上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