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空下,城市另一端的老旧居民楼里,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亮起,昏黄光线勉强勾勒出男人佝偻的背影。
陈谨言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爬上七层,跑了一天的外卖,掏出钥匙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钥匙串上挂着的全家福钥匙扣硌得掌心生疼 ——
照片里妻子笑靥如花,五岁的儿子搂着他的脖子,弟弟站在一旁比着剪刀手,那曾是他视若珍宝的全部,而现在却是对他最大的讽刺,他青筋暴起的手猛地攥住那物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随后狠狠一扯,将其重重甩向黑暗深处,仿佛要借此甩开所有的愤怒与不甘。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混着泡面残渣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墙皮剥落处露出斑驳的水泥,唯一的旧沙发塌陷了半边,茶几上堆着空塑料瓶和皱巴巴的简历。
他瘫坐在沙发上,从裤兜摸出仅剩的几张零钱,这是交了房租之后所剩无几的钱,指尖摩挲着纸币边缘的毛边,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窗外的霓虹透过积灰的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破碎的光斑,倒像极了他如今的人生。
三个月前,他仍是上市集团最年轻的项目部总监,西装笔挺穿梭于甲级写字楼间。归家时,熨烫妥帖的衬衫泛着淡淡清香,温热的饭菜氤氲着烟火气,儿子总会雀跃着扑进他怀中,甜甜唤一声 “爸爸”。
然而,那场倾盆大雨如命运的铡刀,斩断了这一切。
公司以 “泄露核心机密,致重大损失” 为由,将他扫地出门。他满心愤懑,欲讨个公道,可呈现在眼前的 “证据”,却桩桩件件直指自己。
明明未曾越雷池半步,究竟是谁精心设局,将他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甘心,独自踏上寻证之路,最终却惊愕地发现,泄密的源头竟与妻子、弟弟紧密相连。
当他红着眼眶,颤抖着推开家门,迎接他的不是解释,而是妻子与弟弟在卧室里不堪入目的画面,这真相如利刃,剜得他心肝俱碎。
哥,要怪就怪你太碍眼了。 弟弟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系着衬衫纽扣,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语气里的轻蔑如同淬了毒的银针,直直扎进他心里。
爸妈早就说过,这家里的一切,将来都是我的囊中之物,自然也包括你。我好言相劝,让你把城南的项目拱手相让,可你偏偏不听,那就休怪弟弟我不念手足之情了。
妻子慵懒地倚在弟弟身侧,昔日温柔似水的眼眸此刻满是冰冷与疏离,声音仿佛裹着腊月的寒霜:阿谨,我和子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不是你横插一脚,我们早就光明正大地结为夫妻,接受众人祝福了。只要你肯听刘总的安排,这一切悲剧又怎会发生......
冷汗顺着陈瑾言后颈滑落,原来那些深夜的神秘电话、妻子反常的殷勤、弟弟突然购置的豪车,都是早有预谋的陷阱。
当真相轰然炸裂时,他才惊觉自己早已被至亲之人推进深渊 —— 他们为了私利与竞争对手暗中勾结,将所有罪名编织成网,只等他这只困兽自投罗网。
他如疯魔般撞开家门,手机在掌心剧烈震颤,屏幕亮起的却是父母连珠炮似的斥责。
听筒里寒意刺骨:你弟弟还小,做哥哥的让着点怎么了?公司追责的窟窿,赶紧自己填上别拖累家里!
寒夜的风卷着落叶拍打他滚烫的面颊,他回去质问,却被那句 若不是我们收养,你还不知在何处流浪 刺得肝胆俱裂。
原来岁月里那些倾斜的天平早有答案 —— 弟弟碗底永远藏着的溏心蛋,衣柜深处崭新的运动鞋,自己得到的却永远是洗褪色的旧衣裳。
他曾将这一切归结于世俗的偏爱,却不知自始至终,自己不过是寄养在亲情幻影里的过客。
而所谓举案齐眉的枕边人,连同这场名为家的盛宴,不过是用谎言编织的华美囚笼,此刻正片片碎裂在雨夜之下。
他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赔偿公司,签字的那一刻,他给父母发去最后一条信息:“往后不必再念我这个儿子,养育之恩,今日一笔勾销。”
攥着仅剩的几千块钱,他在出租屋的角落坐了整夜。脑海里反复浮现儿子稚嫩的笑脸,那是他跌进深渊后唯一的光 —— 无论如何,他得撑下去,得让孩子好好长大。
可这份信念没能维持多久,一张悄然出现的亲子鉴定报告,像把淬了冰的刀,彻底劈碎了他的世界。
离婚协议上的字迹还没干透,“非亲生” 三个字又狠狠砸在他心上。
原来那些深夜的晚归、含糊的解释,全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而他像个傻子,顶着旁人隐晦的目光,当了这么多年的 “父亲”,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也渐渐疏远。
他瘫坐在地板上,看着手机上一家三口的合照,突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