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你手帕脏了,我帮你洗吧。”
“不,我亲自洗。”说完,他把手帕又系回了腰间。
“阿姊。”几乎微不可察的低语。
我扭头看向说话者,张怀瑜正拿着几瓶药站在树下,眸色晦暗,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我喊道:“过来吧。”
裴六瞧见他手中的金创药,转头向我询问,语气多了几分紧张,“你受伤了?”
“没有。”
“那就是怀瑜弟弟受伤了,没事吧?”裴六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张怀瑜眼神晦暗不明,毫无情绪地说:“我没事。”
“我先告辞了,不打搅你们姊弟俩谈话了。”裴六大步流星地离开。
院子里仅剩我和他二人。
“何事?”
“阿姊,我后背好疼。可我擦不到药膏。”
“我来吧,把外袍脱了。”
张怀瑜依言脱了半截,露出后背,青一块,紫一块。取出一小块药膏放在手心,双掌摩擦,涂到淤血处,手碰到他的脊背,明显感觉到一缩,“别动。”张怀瑜呼吸一沉。
我反复几次涂药。“好了。”
张怀瑜穿戴好衣裳,眉眼含笑道:“谢谢阿姊。”稍停顿,眸色暗了几分,继续说道:“昨天对不起,是我脾气太差了。阿姊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我注视着他,心中酸涩,哑声道:“好。”
亥时安定,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洒在屋内,宣告新的一天悄然降临。
内院伙房没有庖子,都是内门弟子自己做饭。简单做了一点填下肚子。遵照师父命令,我又去九室找小师妹教她习剑。
未时,我去了藏书阁。建于竹林深处,阵阵竹青叶香,不经意间使人宁静安和,放眼望去,青瓷绿瓦与竹林相得映彰。
咔的一声,推开阁门,发出沉重的闷响,室内熏着芸香,有驱虫提神之效。一排排古书安静的躺在架上,静候缘人。我随意从架子上拿起一本书,《鬼谷子》,我嘟囔道:这里居然还有禁书,往日怎么没有发现。翻开,书中有云:“欲多则心散,心散则志衰,志衰则思不达。”……要想练就绝世武功,必须心无旁骛。
拿着书转身前往我平时阅读之地,发现早已有一人站在那里,手上捧着一本书低头阅读,眼眸下垂,脊背无论何时都是笔直的,如山间竹木矗立,丝绸般的墨发随意散乱在腰间,清逸出尘,活脱脱谪仙人。
“大师姐!你回来了!”
闻言抬眸,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三师妹。嗯,回来了。”
“师姐在看什么书?”左一合上书,将封面递给我看,《史记》。
“在看史书啊。”
她瞥见我手中的《鬼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挑眉道:“看禁书?你五经都看完了吗?”
我撇嘴,弱弱道:“师姐去洪州也去的太久了,我等着和师姐一起看呢。”
左一唇角噙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一贯清冷淡漠的神情,绽放出丝丝缕缕的温柔。
“师姐笑起来真好看!”
她怔愣片刻,耳尖泛红,语无伦次:“不……不准乱说。”
我去书架拿起了五经之一的《春秋》和师姐一起看。师姐在看书,我在看她。
星不言,月却明,月挽繁星熠。
师父经常四处游玩,游玩时他就会把我交给大师姐带,我儿时很黏着师姐,她去那里我就跟着去那里,经常会被人调侃说,我是大师姐的跟屁虫。大师姐爱看书,大师姐的跟屁虫也爱看书,只不过看着看着视线就会跑到师姐脸上。师姐每到这时就会弹我脑门,佯装生气,“看书!”
沉浸到往昔,直到一声轻呼唤醒我,“在想什么呢?申正了,走吧,该进食了。”
“哦!”
还未来到伙房,就闻及小师妹的声音,“昨天我吃丸子吃多了,肠胃不舒畅好难受,幸好二师兄为我煮了紫苏麻仁粥。”
二师兄无奈道:“少吃甜食。”
我和左一走近,二师兄听到脚步声抬眸,他长着一双瑞凤眼,眼睛细长,黑眸微遮,眼尾微微上翘,似笑非笑,温和中带着威严,既亲近又不可冒犯。他朗声道:“大师姐、三师妹,你们来的正好,过来打下手,我真是太忙了。”
路九眉眼弯弯,语气轻快,“是呀是呀!”
张二指挥有度,对路九:“你去调香料,莳萝、茴香、生姜、花椒末。”对左一:“你去烧火,控制火候。”对我:“你去把这几条小鲫鱼都洗干净。”
张二将羊肉切大块,放入砂锅,加泉水没过,撒上小葱、花椒,加入杏仁,慢火炖;小鲫鱼洗干净后,用盐加香料涂满全身,油煎后码入锅里加入莳罗、花椒、豆豉、葱、楮实子、盐、油、酒、醋、酱,加水没过鱼,小火焖煮;趁着芸薹刚熟加入熟油、豆酱,撒上一把香料,焖煮片刻……
“好了,用膳。”张二扬扬手。
路九细细品味着每一口食物,眼神中流露出满足,不禁点评道:“山煮羊软烂多汁、汤底鲜美,酥骨鱼骨香刺烂、咸香微辣,满山香鲜甜可口、层次丰富。二师兄你做菜的手艺越发精湛了。”我和左一连连点头。
张二回避着对方赤裸的视线,白皙的脸颊泛起几缕红晕,如雪中红梅。他磕磕巴巴地说:“用……用饭。”
食讫,一同涤器。
夕阳西下,绚丽的羲和降下帷幕,告别忙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