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霍然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剧烈震动的门板,眼神里充满了戾气和被打断的狂躁。
“嚎什么丧!”
我爸一声暴吼,如同炸雷,震得屋顶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他两步就蹿到门边,带着一股子无处发泄的邪火和惊疑,一把拉开了门栓。
门“哐当”一声被外面的人撞开!
老刘叔那张平时总是笑呵呵、此刻却扭曲得不成人样的胖脸出现在门口。
他满头大汗,脸色蜡黄,嘴唇哆嗦着,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里面全是血丝和无法形容的恐惧。
他身上的蓝色工装敞着怀,露出里面汗湿的白背心,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撵着跑了几十里地。
“老…老姜!”
老刘叔看见我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一把抓住我爸的胳膊,那手劲儿大得像是铁钳,掐得我爸眉头一皱,“快…快去铁柱家!殡仪馆那边…那边炸锅了!邪…邪门!太他妈邪门了!”
他语无伦次,唾沫星子喷了我爸一脸:“铁柱…铁柱他…他的尸首…在…在冰柜里…他…他…他自个儿坐起来了!!”
嗡——!
我瘫在地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巴骨直冲天灵盖!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万只蜜蜂,嗡嗡作响。
王叔…坐起来了?在冰柜里?白天不是才从楼顶摔下来,脑袋都瘪了半边吗?
我爸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更加难看,铁青铁青。
他反手一把攥住老刘叔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老刘叔“哎哟”一声,声音沉得像块铅:“你他妈把话说清楚!什么坐起来了?!别搁这儿放屁吓唬人!”
“真…真的啊老姜!”
老刘叔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下来了,声音抖得厉害,“守灵的老孙头儿…刚给我打的电话!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说…他说他就在停尸间外头抽烟,就听见里头…里头有动静!像是…像是冰柜抽屉被推开的声儿!他…他壮着胆子扒门缝往里一瞅…我的老天爷啊!”
老刘叔猛地打了个哆嗦,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看见…看见装铁柱那个抽屉…自个儿滑出来了!铁柱…铁柱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抽屉里!脖子…脖子还歪着…脸上…脸上还带着他摔下去时那个笑!就…就他妈那么对着门口笑啊!老孙头当场就吓尿了,连滚爬爬跑出来给我打的电话!”
“坐…坐着?还笑?”
我爸的呼吸陡然加重,攥着老刘叔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些。
他猛地回头,那双布满血丝、惊疑不定的眼睛,像两道探照灯,死死地钉在了我煞白惊恐的小脸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去的、更深沉的恐惧——他想起了我刚才哭喊的话:王叔在锅炉房里冲我笑,问我看见他脑袋没!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我全身!锅炉房那个脖子扭成麻花、咧嘴怪笑的王叔…殡仪馆冰柜里坐起来、对着门口笑的王叔…这他妈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东西”!
“老姜!别愣着了!”
老刘叔急得直跺脚,声音带着哭腔,“老孙头儿还在殡仪馆门口哆嗦呢!就他一个人!他说铁柱…铁柱那眼珠子…好像…好像还转了一下!这…这算咋回事啊?诈…诈尸了?!铁柱他…他是不是有啥心愿未了?还是…还是冲撞了啥不干净的东西?你是咱厂里胆子最大的!你得去看看啊!帮着镇镇场子也好啊!这…这太吓人了!”
我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上的肌肉绷得死紧。他看了一眼哭得直抽抽、瘫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我,又看了一眼门口惊恐万状的老刘叔,最后,目光落回我脖子上那枚裂开的铜钱上。
那眼神深处,挣扎和恐惧交织,但一种属于父亲的责任和厂里人对他“顶梁柱”的依赖,最终压倒了那丝恐惧。
他猛地一咬牙,腮帮子鼓起两道硬棱。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