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阴风卷过。
那团浓郁的黑气,连同里面的女人和婴儿虚影,如同烟雾般,迅速变得稀薄、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满地飘落的纸钱,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草药味。
屋子里恢复了死寂。
墙壁上的白霜也迅速消退。
我瘫坐在地上,后背全是冷汗。
妈的,比跟烂泥怪干架还累!
哄鬼比打架难多了!
“干得…漂亮…房东…”
符灵的声音带着点后怕,“这‘物理超度’加‘精神抚慰’…让你玩出花了…回头…电费…得打折…”
打折?
老子精神损失费谁给报销?
我喘着粗气,看着地上那堆“安抚奶嘴”纸钱,苦笑。
这糊裱匠的活儿,真是越来越不好干了。
日子就在这鸡飞狗跳、人鬼同途的闹腾里,滚滚向前。
我的铺子,成了省城阴阳界一个奇葩又不可或缺的“枢纽站”。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暖和。
我正指挥新收的、笨手笨脚的小徒弟“糊裱匠二代”(王大妈远房侄孙,叫王墩儿,人如其名,又矮又壮,眼神里透着股清澈的愚蠢)给一辆最新款的“纸糊兰博基尼”喷金漆。
“墩儿!漆喷匀点!别跟狗啃似的!这车是烧给西城刚没了的飙车党小年轻的!人家在下面还指望靠它泡妞呢!”
我叼着烟,翘着二郎腿监工。
“哎!师父!”
王墩儿瓮声瓮气地应着,手里的喷枪却抖得跟帕金森似的,金漆喷得一道深一道浅。
铺子门被推开,带进来一阵冷风。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但异常整洁的蓝色旧工装,头发花白,背微微佝偻的老人,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木拐杖,慢慢地走了进来。
他脸色有些苍白,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此刻正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激动,有感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铺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墩儿手里的喷枪“滋”一声歪了,在纸糊的超跑引擎盖上喷出一道难看的金疤。
他吓得一哆嗦,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擦。
我却像被施了定身法,嘴里的烟差点掉裤裆里。
这张脸…太熟悉了!
虽然苍老了许多,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但那眉眼,那轮廓…
“王…王大哥?”
我嗓子有点发干,试探着叫了一声。
老人——正是十年前火葬场冷藏库事件里,被“河漂子”附身又侥幸活下来的王铁柱——听到我的声音,身体微微一颤。
他拄着拐杖,往前紧走两步,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压抑的哽咽。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我,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鞠了一躬。
这一躬,弯得很低,时间很长。
铺子里只剩下王墩儿手忙脚乱擦拭金漆的窸窣声,和我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
十年了。
我以为那场噩梦早已被时光掩埋,连同那个被淤泥吞噬的恐怖存在。
可眼前这个苍老鞠躬的身影,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那道封死的门。
王铁柱终于直起身,眼眶通红。他颤抖着伸出手,缓缓解开了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上衣的扣子。
领口敞开。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那同样布满岁月痕迹、松弛的胸口皮肤上——赫然印着一片暗沉发黑、如同活物般微微扭曲的诡异纹路!
那纹路的形状…像极了十年前冷藏库里,那个被城隍神光彻底湮灭的烂泥怪物…残留的轮廓!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我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符灵在我脑子里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房东!邪气!是那鬼东西的印记!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