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摆摆手,没坐。
他深深吸了口烟,劣质的烟雾呛得他自己都咳嗽了两声,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九儿,听说…你这铺子开了,能弄点…纸扎的…新潮玩意儿?”
“嗯,刚起步,手艺潮了点,”
我指了指那个歪脖子纸电视机,“您想弄点啥?给谁用?”
老孙头没看我指的纸电视机,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在铺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脸上,眼神有点飘忽:“不…不是我要。是…是最近…出了点邪乎事儿。隔壁靠山屯儿…连着…没了仨丫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
靠山屯离我们筒子楼这片不算远,隔着两座荒山,都是国营厂矿的家属村,沾亲带故的不少。
“没了仨?”
我皱起眉,“咋没的?病?”
“要是病…就好了!”
老孙头狠狠嘬了口烟屁股,火星子都快烧到手了,“邪乎就邪乎在这儿!全是…淹死的!”
“淹死?”我一愣。
靠山屯那边有条小河沟,水浅得很,夏天光屁股娃娃都能在里面扑腾,能淹死人?还一次淹死仨?
“对!淹死的!”
老孙头的声音带着点颤,“头一个,是半个月前,老赵家的小闺女,才十六,放学路上,人没了。第二天…在屯子后头那个快干了的臭水泡子里漂着…”
“第二个,是上礼拜三,老李家的大姑娘,十九了,说去河边洗衣服,一去不回。找到的时候…也在那水泡子边儿上,半个身子泡在泥汤里…”
“第三个…”
老孙头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就昨儿晚上!老钱家的二丫头,刚十七!半夜…说是起夜…人就没影儿了!今儿早上…还是在…在那该死的水泡子里!捞上来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夹着烟的手指头微微发抖:“邪乎啊!太邪乎了!那水泡子才多深?刚没过膝盖!平时连鸭子都不爱去!仨大活人!就这么…悄没声儿的…淹死在里头了?你说…这要不是…”
他没往下说,但那意思,我懂。
这要不是水鬼索命,还能是啥?
“仨丫头…都是七月半前后没的?”我冷不丁问了一句。
老孙头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你…你咋知道?!”
我没回答。
七月半,鬼门开,阴气最重。
水鬼这玩意儿,就爱挑这时候出来找替身,尤其是…没出嫁的黄花闺女,元阴足,怨气少,“口感”好。
“尸体…有啥不对劲没?”我又问。
老孙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左右看了看,仿佛怕人听见,凑近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福尔马林和烟油的混合味儿:“我…我帮着敛的…第二个…老李家那大姑娘…脚脖子上…有东西!”
“啥东西?”
“印子!”
老孙头咽了口唾沫,眼神惊恐,“黑紫色的…手指头印子!五个!清清楚楚!像是…像是被啥东西…从水里…硬生生拽下去的!”
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在我面前比划了一下那印子的形状和位置。
一股寒意顺着我后脊梁骨往上爬。
脚脖子上的黑紫手印…
水鬼抓替身的铁证!
这玩意儿,活人看不见,只有开了眼,或者像老孙头这种常年跟死人打交道的,才能偶尔瞥见点痕迹。
“九儿…”
老孙头的声音带着点哀求,又有点试探,“我知道…你…你有点…那个…本事。老姜家添你那晚…还有王铁柱那事儿…屯子里都传遍了…你能不能…去看看?哪怕…弄点厉害的纸扎…给那水泡子边烧烧?镇一镇?再这么下去…屯子里人心惶惶…丫头们都不敢出门了!下一个…指不定轮到谁家啊!”
他把手里那根快烧到头的烟屁股扔地上,用脚碾灭,又从怀里摸索着掏出几张皱巴巴、带着汗味的毛票,塞到我手里:“钱不多…就…就当定金!求你了九儿!”
我看着手里那几张毛票,又看看老孙头那张写满恐惧和恳求的老脸。
胸口那枚一直安静的子钱,裂口处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点…兴趣的冰凉悸动。
我掂了掂那几张毛票,塞进破棉袄兜里,顺手从桌上抄起早上啃剩的半个冻窝头。
“成,”
我咬了一口梆硬的窝头,含糊不清地说,“窝头啃完就过去瞅瞅。先说好,纸扎镇不镇得住,得看那水里的‘主儿’给不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