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安看着他这幅模样,无奈叹息:“怎么了,我有这么吓人吗?”
也罢,不过是一个迷路找不到家,伤心哭泣的孩子罢了。
这一世,两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商九殷听着这话,升起一种莫名的惶恐。
是不是他太唐突了。
他指尖一直在发颤,为了防止这颤抖被察觉,手指死死掐进掌心,指甲陷入血肉,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像是冷极了一般,刹那间所有眼泪都被冻结。
他哭不出来了,抖着声线,艰涩:“抱歉……是我太唐突……”
商九殷不知道该如何和对方相处,甚至连一句试探的询问都不敢。
他知道那大概不是梦,而是上一世的记忆,他连记忆都没有恢复完全。
前因后果,钩织不出完整的逻辑画卷,梦中醒来被遗忘的记忆却在一点点复苏。
他只知道,是他杀了对方。
那段记忆不知怎么回事,反而这般清晰,在纷乱的记忆碎片中,像一颗细长的刺,死死钉在记忆图景中。
只要他一闭眼,就会出现那副画面,鲜血的味道,似有若无的轻笑声,长剑刺破血肉,对方的体温冷得像冰。
君王朱笔蘸墨,接过下人递来的秋审名册,看见秋后即将行刑的死刑犯名录,只有一人。
他漫不经心轻笑一声,声音淡淡:“这还需经吾复批吗?罪名已经确凿。”
商九殷提笔,在罪臣名字旁勾画,落笔轻描淡写,罪臣,处凌迟极刑。
这是他亲自下的旨,朱砂的颜色艳红似血,洇透单薄纸页。
本也没什么值得复批的,明日需要执刑的就只有任将军一人。
至于其他刑犯的行刑日,自然也都推后了。
如今他一心腹大患了结,君王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任青安是他王于天下最好的那块磨刀石,以他之死为自己稳固帝位,对方死得倒也算值。
在罪臣死后,君王自会继续推行自己没进行完全的改革。
刑部先前积攒的所有案子,他自会再一一查算,为所有蒙冤之人昭雪。
至于那些像任将军一般,罪大恶极之徒,自然死不足惜。
在任青安身死之后,他自会大赦天下。
当然,前提是对方身死,他不愿放过他。
商九殷看着面前朝他温和含笑的青年,抖得厉害。
他在害怕,他不敢去赌,害怕先生真的也像他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
他不想成为未来那个世人眼中,时刻都从容不迫的君王。
此时的商九殷只想成为一个懦弱的胆小鬼。
他不敢去试探,做了这么多错事,他已经不敢再去奢求先生的原谅。
君王唯一无法接受的是,在那双一向平静温和,微微弯起笑起来仿佛永远充斥暖意的浅栗色眸子里,看见冰冷的恨意。
可直到此刻,商九殷才知道,他并非不能接受先生的恨意。
求求你……别再这样笑了。
哪怕恨他也好,至少别再像此时一般,对他明明笑意温和,眼底却全然漠然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