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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该上课了(1 / 1)

 时值深秋,晨间寒风裹挟着廊下枯叶,簌簌作响。天色清冷灰蓝,庭院草木覆着薄霜,在初阳下闪着银光。

昭平和你一早便去了晴雨院向母亲问安,喝了暖身红枣茶又同往苍霭院给祖父母请安。待到辰时,是该去家塾的时辰,却不见孟昭晏身影。祖母江世英望了望天色,无奈笑道:“祐哥儿怕是又赖床了。罢了,老身先送你们过去,莫让先生久等。”

从苍霭院到西侧僻静的家塾,要穿过缀着晚菊花丛的庭院,绕过水榭再经垂花廊门。虽有婆子婢女提着书匣跟随,但祖母得闲时总坚持牵着你们的手,亲自送到家塾门口才离去,这已成为她老人家每日清晨一份温暖的坚持。

抵达家塾时,讲授经史的李老先生已端坐堂上。孟家重视子弟教养,家塾除却请博学先生讲授经史子集和诗赋策论外,午后还有名师分别指导六艺与八雅。此外,府里还请了老副将和习练孟家兵法的家生子,专司教导昭平与昭晏习武和演兵布阵。你虽偶有心生向往,却因体弱从未被允许参与。

你们兄妹三人书案排成一列,昭平在中间,既能让她专注听讲,也能督促你俩减少课上私语。可你们总有办法,或弹纸团,或递眼神,默契地开着小差。李老心里清楚,却不好次次点破——重说你不妥,单罚昭晏又不公,只常捻着胡须泛泛训诫几句“业精于勤荒于嬉”之类的话。门边方便溜号的位置是孟昭晏的;你的位置临窗,抬眼便能看见院中梧桐叶渐黄,在秋风里凋零。

你们刚坐下,婢女们轻声摆放着笔墨纸砚。祖母便走向李老夫子,低声解释昭晏有事耽搁稍后便到,恳请先生勿怪。你们明白祖母是在替哥哥打掩护,免得他因迟到受罚。

李老捻须点头。课程正讲到《礼记·中庸》中“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的深意,阐发君子修身养性的重要性,门外就传来急促脚步和熟悉的求饶声:“母亲大人!母亲饶了祐儿这回吧!哎呦!疼!”

房门被猛地推开,孟昭晏衣袍凌乱地窜进来,母亲陆维珩正手持一柄光亮的鸡毛掸子,面若寒霜毫不留情地又一下抽在他身后,脆响传开:“小孽障!三催四请不起床,好大的架子!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家塾瞬间寂静,众人目光都聚在这场突来的闹剧中。昭晏见母亲又要打,慌不择路躲到愕然的李老身后,抓着他的宽袖袍,探出头哀嚎:“先生救命!救我!”

李老回过神忙抬手拦在中间,清咳两声缓和气氛:“夫人息怒,教训孩儿,还是动口不动手,循循善诱为上。”

陆维珩气息未平,指着躲在先生身后的儿子气道:“先生也知这孩子皮实惫懒,好言好语相劝他便左耳进右耳出!唯有受些皮肉之苦,他才能记牢!今日不打醒他,明日他敢睡到日上三竿!”说着就要绕过先生去揪儿子。

孟昭晏在先生身后哇哇乱叫:“我错了!母亲!我真的知错了!我明日定第一个到家塾!先生!您快说说情啊!”

李老夹在中间哭笑不得,想起老夫人的嘱托继续劝道:“夫人,学堂之上,还是以课业为重。祐哥儿既已知错,不如让他先坐下听课,若今日功课有差,再罚不迟。”

陆维珩仍余怒未消,鸡毛掸子还欲抬起。这时,姐姐孟昭平上前不动声色握住母亲手腕温声道:“母亲息怒,仔细手疼。”说着,自然地从母亲手中取下鸡毛掸子,递给身后恭立的嬷嬷。你亦跟在昭平后起身,站在先生旁巧妙地挡在惊魂未定的孟昭晏与母亲之间。

陆维珩看着两个贴心的女儿,神色缓和下来。她越过你们瞪了那缩着脑袋的儿子一眼,终究长叹一声,摆了摆手作罢。临走前朝着孟昭晏严肃道:“好!便给先生面子!今日你若再敢走神打瞌睡,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有,放学后把《论语·学而》抄十遍!”说完,又向李老夫子歉意点头,才带着仆从们离去。

一场风波暂歇,孟昭晏讪讪回到座位。起初还老实了片刻,听到母亲的脚步声消失在廊庑尽头,他便又故态复萌翘起二郎腿,隔着姐姐冲你挤眉弄眼做鬼脸。仿佛刚才被打的抱头鼠窜的不是他一般。

李老看在眼里无奈摇头,拿起《礼记》叩了叩桌面:“好了,肃静。我们继续方才所讲……”跟来的小厮婢女在后面坐下,即便有些晦涩难懂,也认真听着。

接下来的经史课,孟昭晏果然老实了些,虽仍难免眼神飘忽,但终究没敢趴下睡觉。课间休息时,他迫不及待地凑到你们中间,揉着小腿龇牙咧嘴地大声抱怨:“母亲下手也忒狠了!天刚蒙蒙亮,我还在被窝里会周公呢,她的鸡毛掸子就招呼上来了!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哎呦……瑞姐姐,你看我这腿,怕是被打出好歹了……”他边说边夸张地卷起裤腿,露出无甚痕迹的小腿肚装可怜,“好姐姐,下午的骑射课,你帮我同师傅告个假呗?就说我……我昨日习武不慎扭伤了,实在疼痛难忍,拉不得弓也跨不上马了!”

你边看着他的模样边听着他添油加醋的诉苦,想象着清晨他被母亲追打的狼狈样,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该!”越笑越开心,眉眼弯成了月牙儿,全然不顾他哀怨的目光。

昭平轻轻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祐弟,快起来,成何体统。你这谎,我可不敢替你圆。母亲亲自把你‘送’来学堂,动静那般大,这会儿阖府上下怕是都知晓你因赖床挨训了。我若此刻再去替你编谎,岂不是明摆着我们串通一气欺瞒长辈?若是被母亲知道,下一顿鸡毛掸子,我怕是亦要挨了。”她说着,伸手轻轻帮他拉好裤腿,“快收了这些小心思,下午乖乖去上课方是正经。”

他的诉苦表演绘声绘色。不仅引得你发笑,连后方的小厮都听得一清二楚。只见他们一个个肩膀微微抖动,连忙低下头去紧咬着嘴唇,硬生生的将快要冲出口的笑声憋了回去,脸都涨红了。

上午的课程在李老沉缓清晰地讲授中度过。他并未继续深究《礼记》,其间又以《春秋》笔法为例,辨析其中蕴含的微言大义与褒贬深意。先生要求颇为严格,不时停顿扫视堂下,或点名提问,或让阐释经义。

昭平坐姿最为端直,目光始终追随着先生。她手中毛笔不时在纸笺上落下清秀工整的批注笔记。听到精妙处她会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思索和领悟的光芒,是先生眼中最标准的好学生模样。

孟昭晏坐在门边如坐针毡。起初还强打精神瞪大眼睛,可那些经书内容对他来说像催眠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眼神便开始涣散,脑袋如同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偶尔被先生提高的声调惊醒,他会猛地一个激灵慌忙坐正,胡乱抓笔在纸上涂画装作认真的样子。但不过片刻,那眼皮又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神思早已飘远。

你虽努力集中精神,但年纪尚小耐性有限。听得入神时,会用指尖绕着笔杆末端的流苏;若先生讲到某些枯燥的训诂考据,你目光便会飘向窗外,看梧桐叶打转落下。直到先生轻叩案前或姐姐轻声呼唤,才忙不迭地收回心神,重新看向书卷。

午后,你们兄妹分头而行。昭晏愁眉苦脸一步三挪地往练武场去了。昭平因已娴熟掌握各项雅艺,午后多和昭晏一道前往。

你独自前往府中另一侧的雅轩,由天启城请来的老嬷嬷教授点茶。轩内暖香袅袅,薰炉散发着宁神气息。嬷嬷规矩大,一举一动都有定规。从炙茶、碾茶、罗茶到候汤、击拂,每道工序都要求丝毫不差。尤其击拂时,茶筅搅动的力度、角度、节奏都要恰到好处,才能泛起雪白丰盈的沫浡。这对力弱的你来说实在是苦差。或是手腕力道控制不好,击拂过重导致茶汤四溅;或是心浮气躁,用力不均使得沫浡稀薄。嬷嬷目光锐利,你稍有差池,她那严厉的说教便即刻落下。

待到傍晚课业结束,你已有些疲惫。但你并未回房,而是径直走向院落深处那间隐蔽的耳房。

孤鹜依旧如同融入阴影般守在门外,见你到来无声行礼。你推门而入,一股比外间灼热的空气裹挟着浓烈药香和淡淡苦涩扑面而来。

秋水正背对着你,全神贯注地守在紫铜药炉前。炉下炭火旺盛,炉内深褐色的粘稠药汁平稳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蒸腾起带着药香的白汽。她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连你走到她身后都未曾回头仿佛全然未觉。

“祖父的药,今日情形如何?”你轻声问道,目光落在翻滚的药液上。这是你前些时日从先生那借来的古籍里找到的温养方子,特意与府里独诊祖父的老医师商议推敲后,才决定由秋水悄悄尝试配制、老医师从旁辅导。

秋水像是没听见,仍一动不动地盯着药炉。空气中只有药汁沸腾的声响。

你心下明了,她还在为前些日子你因祐哥哥斥责她的事置气。你不擅长安慰人,只能放缓语气道:“这‘参茸固本汤’火候至关重要,古籍上记载的几味药材又难得,尤其是那支老山参和雪山灵芝,多亏孤鹜费心寻觅,福哥哥送来的药材又补全了最后几味……如今亦需你来炼药,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秋水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却仍硬着声音,加重了搅动药勺的动作:“小姐言重了。奴婢只是尽本分罢了,能伺候小姐还能跟着老医师学些东西,是奴婢的造化。”她话虽如此,语气里却满是未消的闷气。

你知她若真消气了,定会如常自称“秋水”而非“奴婢”。你思索片刻,忽而想起曾不经意间瞥见过福哥哥是如何哄瑞姐姐的。于是你抬手从发间拔下一支白玉双结如意簪,轻柔地簪入她松散的发鬓间:“这簪子,衬你。”

发间突如其来的微凉触感与你的话语让她一怔,她下意识想抬手去摸,却又碍于药勺而止住动作。她虽未回头,但周身的别扭劲霎时消散大半。

你见她如此知是消了气,这才转回正题,走近两步看着色泽渐深的药汁:“此方年代久远炼制繁琐,你我皆是初次尝试,谨慎些好。依眼下情状看,真要如老医师所预估,需得文火慢炼直至年节前后,药性方能彻底融汇中和,达到最佳。”

秋水语气软了些:“嗯。老先生是这么说的。这汤剂讲究的就是个‘融’字,要文武火交替九转慢煨,急不得。如今才刚过三转,往后每一转都要更精细地控制火候。年节前后能成,已是最顺利的情状了。”

你轻声叮嘱:“所需时日还长。切莫传开了去,免得长辈们空欢喜一场。”

秋水深知你是个有主意的。平日里做事闷声不响,一到关键时候便能超常发挥。这是她甘愿追随你的原因之一,她对这跌宕起伏的刺激感到兴奋,闻言她压下思绪轻轻应声。

你不再多言,只静静立于一旁。看着深褐色药液在炉中翻滚浓缩,药香愈发醇厚。你只愿这药能稍稍缓解祖父征战一生留下的沉疴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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