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谢忘李下山了，第一站便去的枫华谷。
枫华谷离纯阳很近，不出半日便到了枫华谷驿站。时值清秋，火红的枫叶簌簌地在树上响着，随着秋风吹来，卷走几片，似出门的顽童，在风中嬉戏。驿站旁有间茶肆，下了马车，谢忘李便到这间茶肆，点了壶龙井。
茶铺不大，但因为就在驿站旁边，也是人来人往的。自安禄山叛乱已过了七年，这些年来叛乱的动静小了些，看样式已经接近尾声，谢忘李想起当年逃难的生活，看着重建着的枫华谷，谢忘李眼睛眯了眯，抿了口茶。入口微涩，比山上的茶差了不少，但胜在便宜，并且能够解渴。来这里喝茶的大部分都是来往的行商、过路人，也需要这样一个茶铺来歇脚。
师傅当年也在这里喝过茶吧，谢忘李不由得这样想着，便向老板娘问了下，前几个月是不是有个纯阳弟子模样的老道在这里喝过茶。
老板娘想了想，说，你是指杨师傅吧，杨师傅以前每次下山都会给我带上好的茶叶。老板娘叹了口气，枫华谷以前真的很好看，我的茶摊也做得很大，杨师傅以前都会带着杨姑娘一起过来，杨师傅他俩有时还会帮着我收拾铺子，人心善的嘞。
前几月在采茶的时候，杨师傅来过一次我们茶铺，老板娘说着，伸手给谢忘李斟了一杯茶，并且叹了口气。杨师傅也没有说什么，过来寒暄了几句，又说怀念当初的日子。以前茶铺里杨师傅在的时候，都会有杨姑娘来弹琴，这次没来我便问了句。杨师傅没说什么，只是淡淡挥了挥手，喝了这杯茶就走了。
哎，想必是杨姑娘出了什么事吧。老板娘叹了口气，这世道就这样，人来了又走，有的还能回来喝一口茶，有的客死他乡，尸骨无存了。
谢忘李听着，眸子暗了暗，问道，老板娘你知道杨玄他这几年会去哪儿吗。
老板娘眯了眯眼，向谢忘李腰间看去，见着剑穗上有一个阴阳鱼的图案，便松了松眼角，说道，你是纯阳宫弟子吧，杨师傅是你什么人。
谢忘李说道，他是我师尊，已经半年余没见过他了。
你师父怕是往千岛湖去了，以前他俩就爱往那边走，说什么去回忆往昔。老板娘笑呵呵的，手上还收拾着旁边一桌客人已经喝完的茶盏，那桌上还留着几枚铜钱。
千岛湖？谢忘李捋了一把剑穗，这是谢忘李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千岛湖是长歌门所在，师娘也使琴，莫不是长歌门中人。谢忘李这样想着，从兜里掏出几枚铜钱，学着旁桌的样式，放在桌上。起身拍拍衣袍向车夫走去，临了向老板娘打了声招呼示意老板娘人走了，茶盏可以收拾了。
车夫问道，公子打算去哪儿。
谢忘李答，千岛湖。
五
谢忘李本想直接坐马车直达千岛湖的，但千岛湖路途遥远只得停在洛阳歇脚。谢忘李算了算日子，如果此次去往千岛湖，一来一回怕是赶不到月末回纯阳了。谢忘李叹了口气，又掂量了下自己的荷包，银钱也不多了。那纯阳弟子每月下发的两贯钱，谢忘李每月存一贯钱，现在小有积蓄了。此次出来，谢忘李便和以前出远门一样只带了两贯钱出来，谁知这马车到洛阳便要收六百钱，这一来一回，饶是谢忘李小有积蓄也会消耗大半。
谢忘李走出驿站，便向驿站旁的茶馆走去。每个地区的茶馆、酒馆都是收集信息的好地方，只是谢忘李不爱喝酒，便只去了茶馆。
这洛阳的茶馆比枫华谷的茶馆要大得多，也整洁的多。相比下来，洛阳的茶馆，应该叫做茶楼，是文人骚客酷爱的地方，这些文人喜欢叫他们茗坊，但不外乎有些文人喜爱酒馆，将自己沉浸在用酒创造的世界中，并将他们表现出来。
谢忘李走进这家茶楼，便听见茶楼里面有说书先生正在说书。谢忘李找个空桌便坐了下来，店小二来到他的身边，手中还端着一壶茶水。店小二将茶水搁在谢忘李桌上，问道，客官想要点些什么。
谢忘李指尖叩了叩桌子，说道，一壶毛尖，又想了想，补充道，再来一碟绿豆糕。
小二将茶壶拎起，转身向厨房喊道，一壶毛尖，一碟豆糕！
茶楼内说书人的声音回响着，谢忘李也听了听。这说书人讲的是长歌门的故事。这说书人说到，李白，一届书生，入了长歌门，习得一手青莲剑法出神入化。开元十七年夺得神刀一柄，后收徒三人（韩非池、凤息颜、杨逸飞），皆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又说，睢阳血战，长歌四绝张巡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坚守十月后城破战亡。
谢忘李听着，便也想起了自己逃难的日子，但也只是想起。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谢忘李一直抱着这样的态度进行着生活，谢忘李闭了闭眼，将纷杂的思绪从脑海中散去，抿了口茶，清秋凉爽，齿间留有茗香，说书人的声音响在耳边。谢忘李很享受这种状态，是难得放松的时间。
介意我坐这儿吗。一个硬朗的男生传来，谢忘李抬眼望向了那个男人，剑眉星目，一脸刚毅，身着红色甲胄，头戴长缨，手提一杆铁枪，是天策府的弟子。天策府弟子大多善骑，使羽林枪法、奔雷枪术。天策府有诗云：
长河落日东都城，铁马戍边将军坟。
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天策府主参与大唐军务，与苍云一同挑起大唐军事的大梁。苍云戍守边关，天策平定内乱。
谢忘李说了声请便，来人便将他的枪靠在就近的墙上，随后便坐了下来。店小二照样过来，问道，客官想点些什么。
那人眉目一挑，说到，来一壶玉叶茶，牛肉三两，要腱子肉。
店小二走向厨房，端出早就切好的腱子肉给来人摆上，一看就是早就知道来人会来。这使得谢忘李心生好奇。按理说军中之人喝酒居多，这人怎好饮茶，应该说，怎有饮茶的习惯。
来人见谢忘李打量，也不避讳，拿出桌上的筷子，挑了一块带筋的腱子肉，说道，这里的玉叶茶产自千岛湖，是经过长歌门经营过的，比军中的酒好喝多了。说着似是忍不住一般，将腱子肉放进口中，这里的腱子肉也很好吃，军中闲暇时会过来吃点，不过最近到是闲的久了，就天天过来了。
谢忘李见着，表示理解。军中之人好酒好肉，只是此人不好酒，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