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江云眠又在茶楼盯着。今日又是无事发生,只是,江云眠知道,风平浪静背后早已是暗流涌动,有些人应当已经蠢蠢欲动了。现在相安无事的表象就像是狂风暴雨前短暂的宁静。
直到看见说书先生安全走出茶楼,江云眠紧张的心情才稍稍放松。
今日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她下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是她能抓住的,为数不多的机会。下午,何画师会专门给她指点指点画画的方法技巧。
江云眠原计划是先与何画师多接触,熟识之后再旁敲侧击出与宋立闻有关的消息。毕竟她可以在桃清留半年,不急于一时。
可现在,光是说书人一事就错综复杂,她实在没有精力慢慢耗下去了。所以,她打算开门见山,利用她能保护阿月一事,与何画师做交易。
关于阿月的身份,她心中有了一个相当大胆的猜测。大胆到,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到了何府以后,何画师已经提前命人摆好了作画要用到的材料。江云眠看着他热情的样子,心里怪内疚的。
不管怎么说,何画师能不惜与发妻和离,也要坚持把阿月抚养大,他……是个善良的人。而现在,自己却要利用他和阿月,完成阁主交代的任务,江云眠问心有愧。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她从麻木无情的涣羽暗卫,又变回了小时候那个善于共情的江云眠了。或许是,再见到哥哥之后吧。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也有了想要继续守护的人。哥哥的三年吃了许多苦才能爬到今日的地位,以后,就换她来守护哥哥好了。
江云眠知道,阿月是真心待她,才会将自己的肺腑之言告诉江云眠,江云眠手上才能多一个筹码。
阿月说,她以后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她还说,何画师说等到她长大了,会把她的身世告诉她。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阿爹不是我真正的亲爹了。但是,阿爹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是宁愿自己受苦也绝不会让我受一丝委屈的人。所以,我要努力练武,完成我肩负的责任,也保护好阿爹。”
阿月说的这番话,江云眠记得清清楚楚。十岁的孩子,却懂事至此,江云眠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夸赞了。
如果可以,江云眠会尽己所能在以后帮助阿月,来减轻心里的那份愧疚。
何画师还没有开始讲解作画的技巧,江云眠率先开口了:“何画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云眠忽如其来的话让何画师有些意外,但他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好。”随机将院子里的其他无关的人遣散。
江云眠在心里想了许久,话要怎样开口才能让双方都体面些?想了一会儿,江云眠才缓缓开口:“在下想要和画师做一桩生意。”
画师一脸疑惑的看着她,江云眠接着解释道:“何画师,我偶然间得知阿月的一些消息。在下虽不才,但愿意拼尽全力,日后替阿月扫除一些障碍。”
江云眠耍了心眼,其实她并不知道阿月的真实身份,但以一种洞悉一切的口吻说出来,就好像自己知道真相一样。
何画师听到江云眠的话以后,神色失去了原先的镇定,眼神有些游离:“你……究竟是谁?”
“何画师不必慌张,我无心伤害你与阿月。只是,想要同画师请教一些陈年往事——与宋大人有关的事情。”
按理说,那件事都过去了那么久,何画师即便是宋大人的旧识,一时间也难以将这个宋字与旧友联系在一起。
可是一听到这个姓氏,何画师瞪大眼,虽然他马上掩饰自己的慌张,但江云眠还是瞥见他的不安了。难道当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甚至牵扯到画师自己了?
江云眠接着说:“先前,何画师已经见识过我的身手了。我知道,阿月以后要走的路很长。我可以和画师做一桩交易——日后阿月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拿着我的玉佩到京城找我。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所谓交换,我想知道宋立闻与宋大人,当年在桃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让宋立闻至今留有阴影的绑架一案,桃清的卷宗里却无半点记载?”
何画师思量许久,问道:“江姑娘,若日后阿月有求于你,你能赌上你的性命尽力而为吗?”
江云眠接着说:“其实我并不知晓阿月的真实身份。但若是何画师愿意和我做这桩交易,我愿意赌上我的性命。”
何画师好像很犹豫,神色凝重,看得出来他很纠结。眉头紧锁着思量了许久,他最终下定决心:“江姑娘,我可以答应你。你说过,你半年后就会离开桃清。我要你发誓,六年,这六年你可以随心所欲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六年后,阿月去京城寻你。那是你要放下自己的一切,帮助阿月完成她的责任。你可愿意?”
他还添加了一句:“死伤不论。”
江云眠聚精会神地听着。现在纠结的人成为她了。六年之约,仿佛意味着她生命最后的时光就是那六年,完完全全属于江云眠的六年。若答应何画师,六年后她或许身首异处,或许用一生来帮助阿月……
总之,这个约定就像是在告诉江云眠她剩下的时间就只有六年。
下意识地,江云眠想要拒绝。查宋立闻一案不过是阁主交代给她的额外的任务,没有必要为此赌上自己往后余生。
何况她也还有自己想过的人生,她还有久别之后才重逢的哥哥。这个六年之约太过沉重了——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