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辰睿仿佛感触更深:“你也年轻。”
他只怕许辰睿问起方芷慧,他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幸好没有。
这顿饭吃了差不多三个钟头,出来时夜色已深。
他去医院看大姐,没想到她已经睡了。
病房只开着墙角小小的睡灯,仿佛烛光的薄曦。
他悄悄在大姐病床前坐下,她睡得很沉,呼吸匀停平稳。
他想到小时候在波士顿,遇上多年罕见的持续暴风雪天气。
那时他们境况很不好,全凭大姐微薄的薪水贴补家用。
大雪封门的深夜,他突然发高烧,烧得满嘴都是血泡,全身没有半分力气,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只是烧得全身发抖。
大姐抱了他开车去医院,因为风雪太大,交通其实早已经瘫痪,敝旧的汽车一路上数次熄火,最后再也发动不了,滑入路边深深的积雪中。
车窗外风暴如吼,雪花片片如席,绵绵落着,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没有路,没有方向,没有人,只有雪没完没了地下着。
那洁白漫天席地地卷上来,四处都是白色的雪,片刻间就可以将他们小小的汽车埋住。
他在高热中意识模糊,只觉得冷,冷得牙齿格格作响。
大姐紧紧地搂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
越来越冷,他迷迷糊糊,只觉得有冰冷的水滴落在自己面颊上。
小小的他也在心里想,这是要死了么?
可是大姐将自己搂得那样紧,那样紧。
她全身都在发抖,只是无声地掉着一串串眼泪。
他在半醒半睡间仿佛听见她绝望地咬牙切齿,犹如困兽最后的诅咒:“你这个混蛋,你以为我要死了么?我们都会好好活着。我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他一直在想,那个风雪交加的深夜,自己是否真的有听到她说过些什么,或许只是自己的臆想,因为自己是在发着高热。
但是是什么支持她熬到最后一分钟,直到他们被911救出?
那次大姐手脚冻伤严重,险些截肢。
他也因为肺炎并发症在医院住了好久,若不是有医疗保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时候那样窘迫的环境,不知是怎么样一日复一日熬出来的。
他渐渐长大,课余起先是去快餐店打工,后来又做兼职,每日到证券公司送外卖。
他偶尔立在大屏幕前,看一看那些曲曲折折的K线。
他自幼对数字极为敏感,看得久了,许多地方并不懂,于是回家去问大姐,每天吃饭的时候看财经新闻。
起初她十分惊诧,不知道他问这些专业问题做什么。
而且十余岁的孩子,听枯燥无味的财经报道听得津津有味,他每天在笔记本上做记号,虚拟购买哪支股票,以多少价位买进,再以多少价位卖出,每当预测无误,便用铅笔在旁边画一个红心。
等她偶然看见这份笔记时,他做这份虚拟作业已经长达半年,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红心,闪闪烁烁,仿佛可以灼痛她的视线。
她却并不高兴,那一刹那的表情甚至像是伤心,他不知她为何会有这种神情,最后她还是以自己的名字开了户头,全盘交给他操作。
高中三年下来,由少渐多,居然颇有斩获。
他原想已经攒够大学学费,不如就此收手,后来却考取了全额奖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