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正是一天之中气温最高的时候,外面比早上段雨知刚下班的时候还要闷,像是把整座城市包进了真空袋,现在正在一点点抽干氧气的过程中。
邻悦书店离家不算太远,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
段雨知推开门走进去,冷气无法消解闷热带来的黏腻,他只觉得身上冷。收银台后一个女生正在玩手机,见有人来立刻起身,换上服务业标准的微笑:“你好,欢迎光临邻悦书店。”
听声音就是不久前给他打电话那个,段雨知将手里那本书和借书卡一起放到柜台上:“你好,我来还书。”
女生拿起借书卡看了眼,点头:“好的,十分感谢。请问您还有其他需要的书籍吗?我们店昨天刚进了一批新书,有……”
“不用了。”段雨知打断她,“等过段时间吧。”
女生也不强求,回收了借书卡,点头微笑:“那祝您生活愉快。”
走出店门后段雨知抬头看了眼天,云层似乎比刚才更低了一些,低得像是马上就要压下来,在顷刻间无情地将这座忙碌的城市碾碎。
街上归家的行人步履匆匆,在路边摆摊的商贩也正忙着收拾东西,处处都昭示着不久后即将有场大雨要降临。
段雨知加快了脚步,他想起家里窗户没关。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豆大的雨点向着他砸下来。
不出半分钟段雨知身上那件单薄的T恤就已经被淋湿了,这场雨来得比他想象中快,也更大。
来得急的雨一般走得也急,现在雨太大了,段雨知不想淋着雨回家,于是便躲到街边一家咖啡厅门前延伸的棚子下。
以前他和季昀礼一起在这里喝过咖啡,就在窗边的位置。
他点的冰美式,季昀礼讨厌苦味,点了杯奶咖。
当时是个晴天,段雨知指着季昀礼杯里的拉花说:“这个拉花看起来有点不好看,咖啡师是不是个新手?”
季昀礼回答:“能喝就行。”
坦白讲,段雨知其实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能把那么多年前的一件那么平常的事记这么清楚。
咖啡厅门外的桌椅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套,段雨知低头无声地拧着已经湿透的衣襟,听到身后的店门被人打开。店里舒缓乐声一并被释放出来,和头顶传来的嘈杂雨声汇成交响乐。
一股似有若无的依兰香钻进鼻腔,段雨知愣了一下。
无需回头,他的心跳帮他认出了身后的人。
他僵在原地,像溺水之人为了寻求一线生机用尽全力抓住浮木那般用力攥紧了手里拧到一半的衣角,用力到发抖。
身后那人像是毫无察觉,隔着半米距离站在段雨知身边。
“可以,但具体的还是等我回去再说吧。”
熟悉的声音。
暴雨没有减缓的趋势,嘈杂喧闹的环境里季昀礼的声音是那么的不真实。
感觉像在做梦一般,但和季昀礼再见的场景段雨知梦到过无数次,没有哪一次的梦里他是现在这样狼狈的样子。
喉间有些滞涩,他低着头,慢慢松开了攥着衣襟的手。
他该怎么做?打个招呼?装不认识?
段雨知选择了后者。
多年不见,重逢时应该体面一点。
旁边的季昀礼打电话打着打着走到了段雨知斜前方,随手将手里那把伞靠在桌边,和电话对面的人谈论着工作。
他穿了一身黑,黑衬衫黑西裤,衬衫下摆被收进裤腰,是和段雨知记忆中一样的宽肩窄腰倒三角身材。
人总是会向往美好的事物,作为医学生,段雨知很不认同别人说的在医生眼中所有人都只是一坨肉的这种说法,比如他就对季昀礼这具几乎称得上是完美的躯体很痴迷。
思来想去,他只能用漂亮来形容季昀礼的身体。
片刻后季昀礼拿下举在耳边的手机挂断了电话,段雨知连忙收回悄悄打量他的视线低下头,祈祷着他千万不要回头看。
路上已经没人了,只偶尔有几辆车驶过。
时隔多年,段雨知和季昀礼在寂静又喧哗的世界里再遇,他们一前一后地站着,各自都沉默着。
季昀礼低着头像是在给什么人发消息,他站的时间越久段雨知越心慌,他想冲进雨幕,但那样又太容易让人起疑。
就在这时季昀礼动了。
他收起手机,转身朝停在路边那辆黑车走去。
季昀礼在身前走过的时候,段雨知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依兰花香,他故意屏气,等季昀礼走远后才重新开始呼吸。
上车后季昀礼很快就发动引擎走了,一秒都没有停留。
想到他刚才全程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过自己,段雨知感觉季昀礼应该是没认出他,于是稍微在心里松了口气,但松口气的同时他又感觉有些难过。
等过段时候季昀礼爸爸过生日的时候再让他们正式重逢吧。
此刻段雨知终于有机会把粘在额头上的湿哒哒的刘海扒开,准备冒雨跑回家时注意到立在桌边的东西。
是季昀礼那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