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燕乙望着走近的楚凡,站起身。其实那胖老儿能有几分力气?擂两拳踢一脚真没有多重。他之所以装作难受的样子蹲着,只是让楚凡处理时更理直气壮。
燕婉儿这时又害羞起来,抿嘴低垂头缩在父亲身后,把长辫子从身后拉到身前,小手下意识整理辫稍,耳朵却竖起了听。
楚凡想了想,道:
“燕掌柜,你这里还要忙乎一阵。我另有要事,先走一步。那张瑞应该不会再来,牛丁也不敢收你的铺子。我住在乌衣巷最后一家,今后有啥麻烦可以去那里找。婉儿,我家里还有一个小妹妹叫栀子,你可以常来找她玩。”
少女羞羞答答嗯了一声,跟蚊子叫似的。
燕乙抱拳道:
“今天如果不是公子仗义出手,我父女俩将万劫不复。大恩不言谢,改日……”
“哈哈,言重了。什么恩不恩的,婉儿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得,我先走了。”
“那好,燕乙送公子一程……”
“别,楚某一个大活人,还不晓得自己走?行了,你们先忙乎吧。”
“那,好走不……”燕乙刚讲到这,脊背被燕婉儿捅了一下,猛然醒悟,问道:“那,那明天……”
“明天?”楚凡也醒悟了,道:“婚约已经退了,绸缎店不会去打官司,真要打的话他也打不赢。明天我就不过来了……”
一听这话,燕乙与燕婉儿的脸色瞬间苍白。
“不光明天,可能后天,大后天,都没有时间。刚刚碰上一桩蹊跷案子,分不了身。这样吧,一得空闲,我再过来。如果过不来,就叫大哥石猛过来。”
楚凡觉得,自己打了五个白役,把燕记南货铺推到了与南区差役对立的风口浪尖。张彪自然服服帖帖,牛丁短期内也不敢闹事,但其它人暗中使绊子的可能性是存在的。石猛身为捕头,过来走一走可以震慑宵小。
父女俩的脸色这才恢复正常。
燕乙心道,这才对嘛,哪有亲自下聘的,肯定是叫长辈前来。
……
夜幕降临,看不清十丈外景物。
云升车马行的大屋内灯火通明,少东家同几个管事都没有离开。
车把式赶着空车进马场,心里嘀咕。难道偷学仙师咒语的事儿露了风,怎么马夫和看门老头格外殷勤?还说少东家连家也不回,专门等候俺。
他才跳下车,几名马夫便下辕的下辕,牵马的牵马,根本不要他自己动手。
出马场几步,就见少东家带领几名管事从大屋里走出,隔了三丈远就开始打招呼。口音热忱,浑不似平日呼喊下人。
啧啧,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了!
车把式干脆不走了,渊渟岳峙,呈现出一派大宗师风范,直视快步走来的少东家,道:“手不痛了?”
对方闻言一愣,脚下迟缓。
车把式大喜,心道那凶神恶煞的张彪大捕头听了仙师这一句咒语后,也是身躯一僵,脚步迟滞,与眼前情形一模一样。
可怜自己天赋异禀,听仙师念一遍就能依样画葫芦,却屈尊多年赶车马,岂不是八十岁老婆婆拜堂,荒废了龙凤蜡烛。
车把式豪气顿生,加重了语气,道:“脸不痛了?”
少东家走得疾,闻言脚下迟缓后却收不住,再踏前两步又听到这一句,顿时身体僵硬不动了,脸上阴晴不定,嘴里咬牙切齿。
这鸟人莫不是疯了?敢如此嘲笑我,必有所恃。
原来,得知云升车马行借给北区捕快一十五匹马后,牛丁带领几个白役跑来大闹了一通。少东家年轻气盛,争执理论,手上、身上狠狠挨了几鞭子。最糟糕的是脸上被抽一鞭子后破皮,只好抹上金疮药。
待牛丁走后,没多久北区捕快来还马,一个个喜气洋洋,还丢下二两银子的酬金。旁敲侧击情况,对方却死不肯说,只道你们还有一个车把式天黑就回,问他就行。
少东家气愤牛丁不过,召集管事议论。众人觉得,南北区捕快肯定在城外厮拼了一场,恐怕石猛与张彪二人谁赢下谁就是阳武县总捕头。瞅情形好像北区赢了,不如等车把式回来后问清楚,赶快投靠。
少东家的老娘听闻下午车马行出事,快天黑了儿子也没回,到底心痛,带丫鬟拎着煲好的鸡汤探望。她匆忙过来,没注意身前的车把式,望见儿子脸上黄黄紫紫吓一大跳,急急惶惶往前跑。
丫鬟跟着跑,摔了一跤。食盒散开,装鸡汤的碗滚了出来。
丫鬟伸手去够,口中惊叫:“碗儿……”
老太太一溜小跑,听后面声响便回头,扑通也摔了一跤。
车把式见少东家不动了,见到身后有人呼唤“婉儿”,被提醒了。一拍大腿,心道,对呀,还有一句呢。
当即回转身,深情款款地扶起老太太,温柔问道:“哥没事,你痛不痛?”言毕,还轻轻拍了老太太脊背两下。
四面响起整齐的吸气声,众管事、马夫、看门老头,包括还躺在地上伸手去够碗的丫鬟瞬间定格,嘴巴张得圆圆的可以塞进一个大馒头。
对于这样附带把周边人都定住的效果,连仙师都没有达到,车把式表示很满意。
嗯,教书先生说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忽然听到身后震天般怒吼,“你找死!”
奇怪,俺还没有开始解咒,少东家咋就能开口说话了咧?车把式推开老太太,转身一勾手指,道,来!
然后……
车把式就顶着一个鼻青脸肿猪头,活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