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赵嬷嬷一脸紧张的神情,赵令仪顿了顿,补上一句:“嬷嬷想要的,定然也能心想事成。”
赵嬷嬷这才舒了一口气,如获大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头如捣蒜,嘴里不住地道着谢:“多谢小姐,多谢。”
她下了马车,跟车夫耳语了几句,貌似是什么叮嘱的话,然后对着赵令仪行了一个礼,便转身走了。
马车启动,蹄声哒哒的离开了赵府。赵令仪扶着燕飞的肩膀坐在马车内,看着对方虚弱的脸色微微皱眉,凝重的开口:“燕飞,你受苦了。是我没有护好你。”
燕飞摇摇头,对赵令仪的关心很是感动,连忙安抚道:“小姐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有句话是不入虎穴,焉得斧子,我在府里折腾了一道,以后肯定会更加强壮,做小姐的斧子,不让那些坏人欺负小姐!”
赵令仪听着这话不对劲,扑哧一声笑出来,刮了刮燕飞的鼻梁:“小傻瓜,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什么斧子啊,你家小姐也不劈柴,你可别把自己的脑袋削尖了。”
燕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气氛倒是轻松了很多。
马车往前行了几步,赵令仪突然想起了什么,掀开车帘往外一看,饶是镇定如她,也吃了一惊。
站在那树下一动不动的除了程伯庸和他的马,还有谁?
赵令仪只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颅,抓着织锦帘拢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眼眶有些热,但又不明白这股心绪从何而来,只觉得胸口仿佛有细小的蚂蚁在咬,一点点痛和一点点痒。
树叶婆娑,月色皎洁,一直连绵不断的雪絮不知何时停了,只徒留满地如霜如月的白。车轮碾过的时候,发出沙沙的轻响,像磨碎了糖罐里的水晶糖,脆生生的,又带着细密的柔软。一人一马站在那棵树下,安安静静的,像是两座静止不动的雕塑,跟雪地融合起来竟有种意外的和谐。
如果忽略那马冻得瑟瑟发抖的马蹄的话。
赵令仪看着那马一副想打喷嚏却不敢打的模样,莫名有点想笑,但又觉得笑出来不厚道,只能咳嗽一声,掩盖了上挑的嘴角。她低声吩咐外面的车夫:“赵叔,把马车往那棵大树下停一停吧,我好像遇着一个旧友。”
车夫连声答应着,甩开鞭子,驾着马车直奔大树下而去。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那一人一马看见驶过来的马车,不约而同的抬眼望着。
赵令仪掀开车帘,恰好能看见程伯庸亮晶晶的眼睛,不说话的时候,很像是大型的犬类动物,让人看了就心软。月色洒在这个人的脸上,流畅的线条异常精美,深邃的五官如墨笔勾勒,恰好出于少年和青年的分界线,虽然不如前世那个俊美勇猛的将军锋芒毕露,却更加凸显出眉眼的俊逸。
正是翩翩少年郎的年纪,雪夜马中行,满楼红袖招,却扬起马鞭将那片红粉香云抛之脑后,只独自站在树下,和一匹冻得瑟瑟发抖的马相依为伴,等着一人归。
赵令仪想要开口说话,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时宜,她的巧合如簧,在此刻通通哑了火。
最后只能拿一双眼睛看着程伯庸,心里明白自己直勾勾的目光很失礼,也很傻气,但是那雪地里的人,仿佛有一种叫人移不开目光的力量。
程伯庸看着赵令仪掀开车帘,就木呆呆的看着他,也不说话,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原本是打算把人送到府里就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少女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片黑暗渐渐吞没了她,莫名觉得胸口一紧。
他抑制住了自己跟上去的冲动,拍拍自己摇头晃脑的马,打定主意在树下等赵令仪。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他看着雪絮飘落在赵府的屋檐上,又融化在灯笼的光里,朦朦胧胧的一片,像是打碎的月色流淌下来。
觉得这比沙场的厮杀还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