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宁一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这幅佳景。她不动声色地眨眨眼,直到眼皮都要抽筋,对方只盯着她的脸,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婴宁问:“想啥呢?”
王子服答:“想你从前受了多少苦。”
说着,两滴豆大的泪珠就这么清凌凌地顺着脸颊滚落。
婴宁哑然。
屋里一时间静默非常,王子服擦了擦眼泪,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惊叫道:“……你醒了!”
“有一会儿了。”婴宁下意识想要给他擦脸,一抬手却看见自己黑乎乎、毛茸茸的脚爪。
她“咦”了一声,运功化形,却察觉体内死气沉沉,连一丝灵力都发动不了。
王子服用衣袖揩干眼角,吸了吸鼻子:“娄前辈说你心脉受损、灵力溃散,至少半月内都用不了法术了。”
“半月?!”婴宁失声大叫,“玩儿呢?我还得去找鄢将军……不对,那个驯兽女呢?白狐呢?娄前辈又是什么玩意儿?”
王子服正欲解释,便听有人大笑着跨进房门,扬声道:“小兔崽子,才几年就把你姥姥忘了?”
婴宁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立起一侧的大耳朵。
下一秒,她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来人猛地扑上前,将她拎进怀中,埋进两耳之间最松软的毛发里深吸一口气!
婴宁“嗷”的一声,扭开脑袋张嘴欲咬。谁知待她看清对方的样貌,张大的狐嘴便险些合不拢:“竹篓子?!”
“是竹——娄——子,没礼貌。”女冠陶醉地闭上眼,“啊,就是这个味道。”
她正欲再吸一口,婴宁便伸出前爪按住她下巴,诧异道:“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异族女人呢?”
“我见她身上有你的护身符,便一起带回来了。”竹娄子把手伸进破烂的围裳底下摸了摸,掏出一只奇形怪状还带疤的葫芦,“放心吧,一天喂两顿,死不了。”
婴宁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紧张道:“白狐呢?放跑了?连你也打不过它么?”
“我赶到时,九尾狐已经不见了。”女冠将她托在右臂上,左手从脑门一路顺到尾尖,“不过你的毛怎么变糙了?姥姥还是喜欢你小时候,秃秃的,又细又软。”
婴宁当胸就是一踹,顺势跳回床铺里:“少占便宜!”
“你娘说了,贫道就是她的再生父母,怎么不算你姥姥?”女冠嬉皮笑脸地又来搂她,“来,给姥姥抱抱。”
王子服见婴宁实在要炸毛,这才连忙上前阻拦:“——娄前辈!内子的伤还没好全,不宜打闹。”
婴宁轻哼一声,威风凛凛地蹲坐在尾巴上:“多谢啊,又救了我一命。”
“举手之劳。”女冠懒散地拱了拱手,“能断白狐一尾,你也不赖。”
王子服跪坐在床边,替婴宁理顺方才被揉乱的毛发,小心翼翼地问:“前辈不肯透露,让我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世上真有传说中的九尾神狐?”
“不错。”婴宁舒坦地扬起脑袋,让他梳理自己下巴和前胸的白色软毛,“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断定。不过它只剩最后一尾,应该没那么难对付。”
她眯起眼瞥向竹娄子:“我想不明白的是,九尾狐明明是天生神兽,干嘛闲得没事要来搅和人间乃至朝堂的纷争?”
竹娄子赞扬道:“嚯!现在都知道朝堂了!”
“别打岔!”
“好好好。”竹娄子好脾气地蹲下身,好让婴宁俯视自己,“日前我夜观天象,见荧惑、太白皆有异动,是大凶之兆,恐有生死攸关的战事。”
此言一出,王子服便吓得花容失色:“不可能!”
两人齐刷刷地望向他,他又软了下来,小声道:“我朝兵富力强,边地虽偶有进犯,却未有得逞之辈。近年就连倭寇也快偃旗息鼓,何来大战之说?”
竹娄子耸耸肩:“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但我起卦算过,九尾事起,必有大祸。”
一时间三人皆陷入了沉默。婴宁想起鄢将军说的“妖物祸国”,这下才终于有了些实感。她无意识交替踩了踩前爪,犹豫道:“就靠我吗?……不能吧,我只是想把小赵找回来而已。”
“你既有本事断它一尾,想必再断一尾也不是没可能。”竹娄子站起身,笑容莫名有种令人信服的从容,“关于九尾,我倒是查到了一些消息。”
“咔哒”一声,三人皆意外地望向门外。
只见小泥鳅扒着门框,露出半张小脸,幽幽地道:“说好的天机不可泄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