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坐在自家书房里，感觉背脊有些发凉。那个穿着风衣的男人——徐振南的首席安全顾问“黑曜石”刚刚离开。所谓的“系统安全升级支持”，更像是一次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全面检查。

他的个人笔记本电脑、工作用的加密终端，甚至是他用于连接公司测试网络的私人设备，都被接入了一个特殊的检测装置，运行了长达一小时的深度扫描。黑曜石全程面带微笑，语气客气，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不时问及一些看似随意、实则切中要害的技术细节和工作习惯。

虽然张睿自信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把柄，但那种被审视、被怀疑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他是技术的狂热信徒，加入“顶点”是被徐振南描绘的“构建未来网络基石”的愿景所吸引，他享受攻克技术难题的快感，但近来，他越来越感觉到，这个项目正滑向一个他最初未曾预料的深渊。

“深网”的隐私保护技术本身是中立的，但徐振南规划中的应用场景，那些模糊提及的“跨境金融创新”和“信息自由港”，总是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再加上公司内部日益严密的保密条例、近乎偏执的安全措施，以及卡塔赫纳事件后隐约传来的风声……都让张睿内心的不安与日俱增。

今晚黑曜石的突然到访，更是将这种不安推向了顶点。他知道公司最近在进行安全升级，但如此直接地对核心技术人员进行设备审查，是前所未有的。这只能说明，徐振南对内部的信任正在动摇，或者，他感知到了来自外部的巨大威胁。

张睿烦躁地拿起酒杯，将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酒精并没能缓解他心头的焦虑。他打开私人电脑，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他经常访问的、讨论技术伦理的小众论坛。只有在这些纯粹的技术交流中，他才能暂时忘却现实的压力。

他浏览着帖子，目光停留在一个关于“后门加密算法伦理风险”的热议话题上。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回复框，手指在键盘上犹豫着。他想起了自己最近在优化“深网”核心协议时，发现的那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极端理论条件下可能存在的数学瑕疵。这个瑕疵他并未在正式报告里提及，因为按照常理，它被利用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但此刻，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需要倾诉，需要验证，需要有人告诉他，他坚守的技术底线是不是错的。他快速敲下了一段高度抽象、去除了一切可识别信息的的技术描述，将那个数学瑕疵以学术探讨的形式提了出来，并附上了自己关于其潜在伦理风险的忧虑。

“……在追求绝对隐私和效率的同时，我们是否正在创造连我们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怪物？一个微小的缺陷，在庞大的系统中是否会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写完这段文字，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点击了“发布”按钮，然后将浏览器彻底退出，清空了历史记录。他并不知道，这个看似冲动的、寻求心灵慰藉的举动，将会在暗处激起怎样的波澜。

他更不知道，在他点击发布的那一刻，远在临时指挥中心的小顾，设置在那个论坛后台的、处于绝对静默状态的监控标记，微微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