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记亮起时，镜渊的震动骤然停止。碎裂的铜镜碎片悬在空中，重组出一幅完整的画面——那是玄澈魂飞魄散前的最后一刻。

画面里，沈砚之抱着玄澈逐渐冰冷的身体，跪在长庚山的雪地里，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玄澈的嘴角还带着笑，指尖沾着他的血，在他手背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等”字。

“原来……你守了我三百年。”玄澈的声音发颤，金瞳里落下泪来。那些被遗忘的时光，那些他缺席的等待，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刺，扎进他的魂魄里。

沈砚之握住他写过字的那只手，掌心相贴的瞬间，仿佛有暖流涌过。“我说过，会找到你。”

玄澈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傻子，值得吗？”

“你说呢？”沈砚之抬手擦掉他的泪，指尖划过他眉心的图腾，“当年你为我挡天劫时，可曾想过值得？”

玄澈愣住了，随即低下头，耳尖泛红。那时他哪里想过值不值得，只知道不能让这个人死。就像此刻，看到沈砚之为护他被黑雾所伤，他几乎是本能地爆发出本命灵力。

石殿中央忽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透出柔和的白光——那是镜渊通往轮回道的入口。

“时辰快到了。”沈砚之看着那道白光，声音低沉，“入了轮回道，你会忘记这里的一切，重新投胎。”

玄澈的身体僵了僵，抓紧他的手：“那你呢？”

“我会跟着你。”沈砚之的眼神很坚定，“无论你投生成人还是妖，无论你记不记得我，我都会找到你。”

玄澈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手按住沈砚之的肩膀，眉心的图腾再次亮起，一道莹白的光注入沈砚之体内。

沈砚之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刚才被黑雾腐蚀的伤口在快速愈合，连自封修为时的痛楚都减轻了几分。“你这是……”

“白泽的本命灵力，能温养修士经脉。”玄澈笑了笑，眼底却藏着不舍，“我入轮回后，灵力会暂时沉睡。这个，算我提前给你的补偿。”

沈砚之的心像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玄澈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动作青涩却郑重：“沈砚之，等我。不用太久的。”

话音落时，他的身影化作一道白光，飞入轮回道的缝隙。缝隙渐渐合拢，石殿里只剩下沈砚之和满地的铜镜碎片。

沈砚之抬手抚上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玄澈的温度。他低头看向手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片莹白的鳞片——是玄澈刚才悄悄塞给他的，和三百年前那片逆鳞一模一样。

“我等你。”他对着合拢的缝隙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离开镜渊时，老船夫已在轮回殿外等他。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恢复了些神采的眼睛，老船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道长要去哪？”

“人间。”沈砚之握紧手中的鳞片，“找一个人。”

老船夫摇了摇头，撑篙将船划向忘川渡的出口：“人间七情六欲最是磨人，道长可要想清楚。”

沈砚之望着船头掠过的莲灯，笑了：“早就想清楚了。”

他回到长庚山时，昆仑墟的长老们已在山门外等候。为首的白发长老看着他，眼神复杂：“砚之，你擅动还魂草，自封修为，可知罪？”

沈砚之解下腰间的昆仑令牌，放在雪地里：“从今日起，我沈砚之，不再是昆仑掌剑长老。”

长老们哗然。谁都知道，昆仑墟的掌剑之位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荣耀，沈砚之却为了一个妖说弃就弃。

“你会后悔的。”白发长老沉声道。

“我从不后悔。”沈砚之转身，一步步走下长庚山，玄色的法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倒是诸位，当年默许魔道修士暗算于我，这笔账，我记下了。”

长老们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无人敢拦。他们知道，即使沈砚之自封百年修为，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更何况他身后，或许还站着那位即将归来的白泽后裔。

沈砚之没有回头。他要去人间，去那个玄澈曾说过“最喜欢桃花”的江南。他记得玄澈说过，等他修成正果，就去江南买一处小院，种满桃树，春天一起看桃花，冬天一起烤火炉。

如今，他替他先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