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父亲也因着两个儿子常年离家而忧心,终于病倒了。
两个兄长待她友善,只是实在也谈不上什么情谊,父亲也像是寻常老来得女的父亲,对她很好,从来不要求她什么,
母亲也待她很好,从来不责骂她,
只是经常忘了她,总是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
她像宅子里的一个隐形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拦,但也不会有人在意,没什么人了解她,但都待她极好。
她是林家幸福的大小姐,只是在她有记忆的年岁里,整个林家都像是一具空壳,
每个人都在努力维系“家”的外表,可到底无济于事,内里早已经被蛀空了,没气力再修补。
其实林曼有时也是怨的,
她总觉得这些表面功夫太冷漠,没什么人在乎,也不在乎什么人,了无牵挂,就像断线的风筝。
不过后来长大也想通了,
了无牵挂也就是自由吧,挺好。
不过这些江绪不需要知道,
他只需要知道,很多很多年前,一个同样热气腾腾的隆冬,曾经有个小姑娘,在集市里穿梭,手里拎了串儿糖葫芦,在小贩间挨家挨户地问,虎头帽有没有,她要一顶顶好看的。
“我那时候还爱吃糖葫芦儿,里头太酸了我不愿意吃,就只吃一圈上面的糖,剩下的偷偷扔了。”
“我早先还以为是没人发现,乐了好几年才知道我娘早就发现了,懒得管我而已。”
她说着说着笑了,江绪也笑。
其实江绪笑起来很好看,平日里像个小老头,笑起来却实打实是个孩子气的小娃娃,
林曼笑着说好不容易才叫他不愁眉苦脸了,
“小小年纪,总板着个脸将来要长皱纹的。”
“喏,请你吃杂拌儿。”
林曼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包杂拌儿来,旧画报卷着的,不是平日里府上吃的细杂拌儿,
就只是些瓜子花生蹦酥豆,只称得上“杂抓”的,
“不都说吃了杂抓能抓钱,不挣钱的学生抓识字吗,百事大吉呢。”
“我小时候都没吃过杂抓。”
江绪领了一小把瓜子,两人就近找了家小店儿坐着吃,
她冲着江绪笑笑,
“祝你百事大吉啊。”
林曼轻声说,
江绪依然觉得那声音恼人,
让他无所适从。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林曼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此刻正扭头看旁边小贩卖的物什,
江绪缓缓把自己头上那顶虎头帽摘了下来,戴到林曼头上,
林曼疑惑地摸了摸头上的帽子,歪头看他。
“三姨娘,也祝你平安喜乐。”
江绪的声音不像往常那么沉闷,
此刻更像是寻常人家无忧无虑的小少年。
林曼轻轻笑了,笑容比小店门口那盏红灯笼更能温暖隆冬,
江绪也跟着笑,不出声,但洋溢眼底。
他觉得这一刻,
他好像不在笼子里。
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擎等着被折碎傲骨的鸟,
这一刻他好像与天地一样重要,只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