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在刚才漫长的对话中一直保持一动不动,像尊千年的石雕,惊不起一点波澜,只笔直地跪着,不放松一刻。
林曼拿着帕子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
在石像坚硬的表面荡开一圈涟漪,叩响,响出一道僵硬的缝隙,
江绪的唇还是抿成一条直线,炎热的夏日灼烧着额角的伤口,豆大的汗珠浸入模糊的血渍,
林曼没说话,
江绪默了一瞬便接过了帕子,无声擦拭着额角的伤口。
林曼勾了勾唇,便移开目光,不再在意。
帕子的一角沾上血渍,和布上晕染的青色分庭抗礼,只染红了那帕子上绣的一朵铃兰花,
江绪用手抚过那一角,试图抹去铃兰上那血色,但它还只那般红得惹眼,他皱了皱眉。
“父亲,请用汤。”
江承翰到了床前看着江玄理紧皱的眉头才察觉事态不对,但显然要逃已逃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江玄理紧闭着嘴,江承翰手握汤匙悬在半空,不住地发抖,
“父……父亲,儿子错了……儿子,儿子有罪!”
梨汤洒落了一滴,江承翰在江玄理严厉的眼神下无处遁形。
“呵,这话怎么说,你错在何处啊?”
“儿子……儿子……”
“儿子不该抢三姨娘的功劳……我……”
江承翰颤颤巍巍爬下床,跪在江绪前首,
“抢功劳?你当什么都是功劳吗?假模假样地做给谁看?”
“我江玄理还没咽气呢,这府里就唯你江承翰马首是瞻了?”
“呵,僭越,谁给你的胆子开这海口!我老头子在这儿一天,这家主之位就落不到你头上!”
“老爷,翰儿他只是惦记着您的身体,一时失了规矩,可绝不敢妄想什么家主之位啊。”
胡月如哭着跪倒在江承翰身边,一时间声泪俱下,
林曼瞧着这屋里跪倒一片,自己退到门边躲着清净,尚觉得这母子俩战战兢兢的样子很是滑稽。
“好了,我累了,承翰也不小了,你带着他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别再动什么歪心思。”
“我今时今日是病着,这江府上下乱成什么样你可别当我不知道,这下人的事要是胆敢再出第二次,别怪我不留情面。”
胡月如应了声,带着江承翰起身离开,
江玄理闭上眼睛揉着眉心,眉头还是不能舒展。
睁开眼睛又看见江绪臭着张脸跪在面前,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再扔个玉如意过去。
可他总归是裴清唯一的孩子,
他是欠了他们母子俩的。
“江绪,你也出去。”
江玄理努力缓和语气,却仍像被块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巨石压着,不大顺利。
江绪听罢只沉默着起身,没有表情,也没低下头,就那么直挺挺地站起来,微微向他躬身,关上门出去了。
江玄理叹了口气,
林曼目送着门缓缓关上,漏走最后一束光,悄悄松了口气,
又提上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