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十点钟，林沂就感到一阵猛烈的睡意向他袭卷而来。他强撑着眼皮，视线却变得越来越狭窄。

这困意明显不正常，却不知道是梦境的机制还是晚饭的问题。林沂明显感觉自己脑袋越来越沉重，思维也比平时慢了半拍。强撑着精神给人濒死的错觉，他一把揪住了李尘雾的袖子，仿佛是抱住了海上最后一块浮木。

李尘雾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小鸡啄米，嘴角不知不觉翘了起来：“这个梦境会让人夜晚强制性入眠。”

“……”林沂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手中用力：“我现在还不能睡……”

在听过威廉对krampus的叙述后，林沂就打算守夜看看那怪物的真面目。只是没想到还有强制入睡的机制。这种想睡又不能睡的感觉真是太折磨了。

李尘雾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凑过来，他亲了亲林沂的眼睛，林沂的眼皮本就在挣扎，现在却不得不完全闭上。

“唔……”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也被黑暗代替，林沂困到极致的大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身上的衣服不知所踪……

林沂一边要和脑子里时不时涌起来的困意缠斗，一边又要应付李尘雾。半睡半醒间也不知道自己唇齿间溢出去多少声音。他的眼前黑暗和现实交替——说是现实，到头来还是别人的梦境。梦里醒来还是梦，梦里睡去又是梦，连身上的人也不存在于真实世界。只有眼前攀升的温度最真实，只有身上的体会最刻骨铭心，只有心中的感受能够一直存在。

他们的做/爱一如既往的激烈，李尘雾心底带着微妙的恐惧，于是，他的力度像是要穿透林沂的灵魂；他带来的愉悦伴随着微妙的痛感，像是想让林沂能在两个世界都对这种体验刻骨铭心。只有精神是共享的，只有精神……

等一切结束，李尘雾伸出手在林沂耳边打了一个响指。林沂脑子一激灵，折磨他许久的睡意终于如同潮水一般完全退去。

他们折腾了好久，转眼一看，时间已经快到达零点。等三个指针完全重合的那一瞬间，林沂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盒子落地的轻响。门外他们送给别人的礼物被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代替。

林沂那一份不必多说，为了见到krampus，李尘雾没有放任何东西。但李尘雾打开他的一份礼物，箱子里竟也是空空如也。

“有人想要我死，亲爱的。”李尘雾将那去礼物盒盖子盖了回去。“这可真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林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尘雾摁进了怀里。四周突然有一阵狂风腾起，气流猛烈地向上翻腾，把他吹得快要离开地面。要是没有李尘雾的手在他肩膀上按着，林沂丝毫不怀疑自己会直接被吹飞。

等那股大风终于停息林沂才得以睁开眼睛。他转头一看，面前正跪着一个长着羊角，浑身布满黑毛的怪物。它四肢纤细修长，像是枯树枝一般瘦骨嶙峋，让人不禁怀疑黑毛下包着的只有一根骨头。它的双手被束缚在背后，刚刚翻飞的风好像化为了实质压在它的身上，压的它只能以跪姿在地上拼命地挣扎。

李尘雾蹲下来，和krampus猩红的眼睛对视：“……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这种怪物。圣诞老人的对立面？善与恶，悲与喜，上与下，果然，世界运行的规则就是制衡。”

“……”怪物咧开嘴，尖牙猛地朝着李尘雾咬来，但它前进的势头却被空中一堵看不见的墙给弹了回去。见打不过李尘雾，krampus放弃了攻击他的想法，转而尝试着往门外挣扎了起来。

林沂尝试沟通无果。他看着怪物想要逃跑的样子，在李尘雾的耳朵旁边低语几句……

李尘雾点点头，将krampus身上的束缚松开。krampus顺势猛地起身，张着血盆大口就向林沂扑来，李尘雾早有防备，他的手用力向后一扯，krampus的头被绳子扯住一般向后仰，空气绳索越收越紧，拖得他的嘴里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

krampus的手在空中胡乱飞舞，却无法再接近林沂分毫。挣扎一阵，他发现圈住自己脖子的绳索松开了些许，乘着这个机会它又朝林沂扑来，脖子又被扯着往后一仰。如此往复多次，那怪物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伤害不到两人，只好趁着李尘雾一次松开的间隙朝着门外跑去。

这次，脖子上的空气绳索却没有再收紧。怪物急忙手脚并用地爬出房间，从二楼一跃而下，几个跳跃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李尘雾任它跑走，将手中绳索无限放长，抱着林沂从窗户跳了出去。那怪物奔跑速度极快，一身黑毛是最好的夜行衣，将他的身影完全的隐匿在了黑暗中。李尘雾脚下借力，即使怀里抱着个人，跟踪起来却也是毫不费力。

Krampus直奔小镇中心的圣诞树而去。只见它枯树枝一般的手往树干上一推，十米高的圣诞树竟被推倒在地，树上堆积的雪一团一团地接连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噗噗的响声。

留在原地的树桩竟然是空心的，怪物从洞口一跃而下，还没忘了从洞里伸出手把倒了的树扶正。李尘雾将林沂放下来：“进去看看？”

两人跟着怪物跳下树洞，树洞下是一段长长的、由树根和泥土堆建而成的地道。一阵下坠后，两人从地道口里掉出，轻轻地落在了一片湿软的泥土上。

树洞底下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周围是西欧地带的秋林，树木高不见顶，将天幕遮挡的密不透风。枫叶时不时从空中飘落，将整个地面铺得一片金黄，而他们则正处于秋林的底部唯一的一片空地上。

那片空地上摆满了棺材，李尘雾手上的绳子跟着怪物延伸到后排的某个棺材里，那正是怪物消失的地方。

在一排排合盖棺材的中间，一个的盖子被打开的格外引人注目。棺材里面空荡荡的，却没有落叶落在棺底。

“看来今晚没收到礼物的不止我一个。”李尘雾饶有兴味地说。

林沂不明白他对一大摊番茄酱的兴味来源于哪，但现在赶回去也为时已晚。他走上前发现，这里的棺材都没有墓碑，墓志铭被直接刻在了棺材的盖子上，内容非常的潦草和简短：

“提姆·达尔 （1905-1935）

怀特镇69号居民。”

“约翰·西弗勒斯 （1930-1935）

怀特镇71号居民。”

“玛丽·史密斯 （1890-1935）

怀特镇5号杂货铺店长。”

这具棺材竟然是玛丽姑妈的。林沂犹豫了一下，将那棺材盖子打开了一个小口，意外却突然降临。

李尘雾当时正在研究后面一个棺材的构造——他还没见过如此破败的棺材，木头已经被雨水和霉菌腌渍的灰黑，上面皲裂的纹路沟壑交叉纵横。他正想抬头分享时，就看见那被抬起的棺材盖子，和里面如同闪电一般伸出来的一只黑手……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等眼睛里的信息顺着神经末梢传导到大脑的时候，那怪物的手距离林沂的脖子只剩下零点几毫米。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短暂的几秒里，李尘雾的眼睛慢慢睁大，他下意识抬起了手——

突然，怪物指尖和脖子相触的地方突然炸开一股耀眼的白光，耀眼的堪比核爆的那一瞬间。怪物的身影被光吞噬地影影绰绰，下一刻竟然直接被掀飞到高空中，地上厚厚的落叶被这股强大的气息卷的腾飞，那怪物卷着落叶向后翻了好几个跟头，直到撞在了一旁树桩上才停下来。砰的一声闷响后，怪物顺着树滑落在地上，它的嘴里发出痛苦的哀鸣，似乎是因为摔断了骨头，挣扎了好几次也没能再站起来。

但这些李尘雾都顾不上了，白光来的快消失的也快，林沂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头歪向了一边，像是失去了意识。

“林沂！”李尘雾的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喉咙口，他冲上前用颤抖的手探了探人的鼻息，在感受到那人正常的呼吸后，李尘雾才松了一口气。

“……”李尘雾将人抱在怀里，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感受到一阵虚脱般的乏力。林沂无知无觉地靠在他身上，面容一片沉静，看起来只是睡着了而已。

李尘雾的手绕过林沂膝弯将人抱起，他脸上常挂着的那副玩世不恭消失的无影无踪，面具一褪，内里某些坚实的东西继而浮现。

那股白光里蕴藏着一些他熟悉的气息。能量的波动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产生能量的人。可以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但唯独不能是林沂……

李尘雾莫名有些心慌，他抱着林沂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风卷动落叶沙沙作响，吹动怀中人额前发丝飞舞。他在原地伫立半晌，本想抱着人离开，地道洞口却突然掉下来一道黑影。

怪物黑色的毛上沾着新鲜的血迹，一脸饱餐一顿后的餍足。四目相对的瞬间，怪物呆愣在原地，似乎是没想到还有加餐。它的眼神从惊讶转变为极度的兴奋，一双眼睛变得更加猩红，朝着两人所在的地方猛扑来。

李尘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怪物的攻势却突然一滞，怪物只觉得身上仿佛压上了万斤重量，压得它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它的四肢直接被这股力量硬生生地压断了，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那气压不断加强，跪在地上的怪物眼睛不断睁大，眼球从内而外凸起，被气压挤的快要掉出眼眶。林沂如果醒着，就会发现和这股力量相比，刚刚屋里的那场风简直是在过家家……